1
“父亲,这次争储,您究竟有几成把握?”
百越人自古以来喜好根据不同的地理环境建造各式各样的屋室,各族聚集地亦有洞窟、山寨、树屋等不同形态,后来受到长原的影响,位高权重者渐渐将居所转移到开阔的平原地带。作为百越中心的霞萝城,率先开辟出一块地势较高也相对平坦的区域,作为皇室和贵族的居所。凭借优越的地理条件,身居高位者惯于互相走访结交,结伴作乐,久而久之,使得皇城中不同势力的枝脉错综复杂,难以厘清。然而,在众多享有权势地位的人中,唯有遏殷王,放弃在城中奢华的居所和唾手可得的关系网,数十年来始终据守着位于城外焉光山脚下的森然府邸。
遏殷王的府邸与密林几乎融为一体,占地虽广,俯瞰时却几乎难于察觉。焉光山一带地势崎岖,丛林密布,入夜后,山中薄雾渐渐密密地织成网罗笼罩于山谷之上,点点荧光在府邸围墙角落跌跌撞撞。虫鸣灌耳,间或有不知名的鸟雀发出尖利的哀鸣,却唯独听不见府邸中的任何声响。阵阵夜风搅动着蓊郁的密林,月色疏落,冷寂不堪。若有无知的旅人经过,许会以为这座深宅荒废已久,全无人息。
可在这座府邸的纵深处,从被茂密的蒲葵紧紧围拢的弥銮殿中,却透出隐隐的光亮和低吟的丝竹声,空气中亦渗入些许不同寻常的甜腻味道,让人不寒而栗,却忍不住想要冒险涉足。
符昍从来不喜欢这里的氛围,他宁愿偶尔跋山涉水来此与父亲议事,却始终不愿与他一同居于此地,对他来说,这里有连魔鬼都感到恶心的味道。
腥臊气。
尸骸臭。
植物枯萎,果实腐烂。
还有红烛的浊烟,麝香的辛甜。
纵是这山林里最清新的风,最酣畅的雨也无法使其散去。唯有永远弥漫着的迷雾和山谷中恼人的湿气,一同将此处当做毒蛊一般日复一日地发酵着。
人们皆道遏殷王已无心弄权,明面上掌管国家礼仪,实则只愿做林间隐士,莺歌燕舞,不问朝夕。唯有少数人对他知根知底,成为他的心腹为他驱使,在他的欲望和权势这片汪洋里久久沉浮。
此时的遏殷王,仿佛醉心于杯中美酒,或是耽溺于他身畔鹿女的姿容,唇边带笑,许久未言,幽深的目光柔情似水。他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精致面孔,身姿挺拔结实,松散的紫金锻覆于其上,显露出无限的倜傥风流。
可符昍心中的焦躁感却如同暴风雨般旋转凝聚,不断扩大。
转念间,他又不禁冷笑,心想幸好百越现在的皇位并非父死子承,他作为皇储最有利的竞争者之一,无需再忌惮他的生身父亲。
符昍试图将目光锁定在面前的兽女身上。这是他父亲最喜欢的游戏之一——从中土各处搜罗来种族不同的女子,让她们服下兽毒,生出兽角或兽尾,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聚拢在他床榻的周围,成为午夜梦回的宠儿。若是不巧,有人因为兽毒而亡或是发生了古怪的变异,则会被丢到万兽坛,成为那些野物的腹中餐。如果幸运的话,被捕食者或许也会摇身一变成为掠食者的一员……
面前的女子正为符昍“弄酒”,橘红色的鬈发未经盘起,而是在两侧自然垂下,黑色的侍女服只有薄薄一层,不仅露出胸前大片雪肤,更将其腰身显露无余。只见她侧坐于符昍的桌案上,以左手抱住自己的双乳,右手拎起娇小的酒壶,将玉色的浊酒倒于其双乳间,再使其流进酒杯之中,此为“温香酒”。
此时,遏殷王正命自己最宠爱的兽女们为在座亲信同施此“礼”,场面香艳无比,在座众人心旌摇荡,几难自持,更有色胆包天者直接将头埋进女子的胸口,“痛饮一番”。
符昍的内心对这些荒诞的名堂厌恶不已,可他身为男性的本能却已无法压制。他一把揽住女子的腰肢,使其跌入自己怀里,一腔浴火几近溃决。
2
“与其问为父的把握,孩子,不如问问你自己,有几分把握?”
符烎的声音穿透殿中黏着的空气和乐声,如一抔冷水洒在符昍的脸上。他的欲念顿时散了大半,无趣地将怀中的狐女一把推开。
“贺兰妖女初来百越那日,孩儿差点就得手了!”符昍用拳头重重地砸向食案。
回想到那日的情景,符昍仍觉气火攻心。他寻机给她服下苦争春,待药效发作前命人传话让她来到自己殿中。就算无法让她彻底成为他的女人,也不妨先占有她的身体,再寻机以此拿捏她。待她顺利通过化神,皇储的位置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一切本该如此顺理成章。
“那女人已经躺在儿子面前了,谁知那只该死的狰为何会闯入儿子殿中!”
符昍握紧了双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始终记得符烎早年在争储中失利,就只是因为没有得到神女的青睐。要怪只怪这个国度过分信奉所谓的神女,明明权势和财富,他都唾手可得,唯独想近那女人的身,现如今却比登天还难。
“不过,只要苦争春的毒不解,儿子就还有机会。”
“你怎知,小神女不会私下里解了这毒,她身边,不是一直有位贴身侍卫吗?”符烎的声音冰冷彻骨,殿内众人一时间都噤了声。
“您放心,听闻长原的女子多看中男女之事,那贺兰妖女定不会随便找人解毒,且那毒并非时时剧烈发作,只会让她心思荡漾些,听闻她殿中日日点着一种味道清冷的香,想必是以此清心静神。况且……”
符昍目光凛然地看着他的父亲。
“您与其担心那个侍卫,不如担心一下您一手提拔的亓司礼吧,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与那贺兰妖女关系匪浅,定是早有勾连……”
“昍儿。”
符昍的腰背处微微痉挛了一下。
“那四个字,为父不喜听闻。”
“父亲,她……”
“你该敬称神女。”
符烎蓝灰色的双眸紧紧地锁着符昍,已经没有丝毫的笑意和慵懒。
“是。”符昍垂下目光,紧盯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不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一不留神,符昍就会回想到他6岁时,看到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