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武林,没有陈拙所熟知的那些什么武侠小说里的八大派,也没有席卷天下的魔教、称霸江湖的大帮,论的细一点,那便是南北武林。 北方武林,最为人熟知的便是三大内家拳,太极、形意、八卦,再有八极、地趟、戳脚、燕青巧打、三皇炮锤、鹰爪、弹腿、螳螂…… 赶上了如今这世道,大小拳种算得上遍地开花,犹以京、津与河北为最,热闹的时候,兴许从人堆里挑出来一个都能耍上两手,对几句切口。 而南武林,便是洪、刘、蔡、李、莫五家当先,以及近些年冒出来的蔡李佛、白眉拳、龙形拳、南枝拳…… 南北有别,饮食文化不同,彼此的规矩也多有不同,都说文人相轻,这话搁在武门里也不例外。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靠说,武人靠打,两地倒也聚过拳师切磋了几次,却是各有胜负,互有长短。 练武,有人是为了扬名得利,有人是为了开枝散叶,广传天下。 做的最成功的,当属“八卦门”一脉。 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自尹福起,八卦弟子便多为宫中侍卫,这一代更是出了个“宫宝田”,为西太后与那皇帝的贴身近卫,还成了大内侍卫总管、四品带刀侍卫,算是把武人的路走到了顶点。 …… “今天先带你去拜会一位‘八卦门’的老前辈,与咱们师父、师伯都交好,在京城武门也是德高望重。” 一大清早,左宗生领着陈拙就出了镖局。 既然已经放出了话,那还是该走动走动,武行重脸面,兴许一时疏忽就得罪了人,轻慢了别人。尤其是老一辈立的规矩,长幼尊卑,最喜欢拿这一套说事儿,王五又不在身边,只能他这个做师兄的教。 “师伯?哪个师伯?” 陈拙今儿没有背他那背篼,揣着两手,缩着脖子,穿得厚实,恶相都露脸上了,要不是身上带着股子江湖气,活像是那些拦路劫道的匪寇。 左宗生也好不到哪去,缩头缩脑,实在是这风太大,加上白雪厚积,一伸脖子,那冷霜白雪全往脖领子里钻,“李存义李师伯,和咱师傅可是刎颈之交,往后你可得记心上,千万别怠慢,兴许还能得几手真传,你那猴架就是从李师伯那儿来的。” 陈拙应了一声,脸色还有些白,被小风一吹,更白了。 左宗生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瞧你这模样,怕是昨晚练功亏了气血,待会儿回去时抓两副药,再买几块大肉,记得要现杀的,回去拿清水煮了吃两顿就能恢复。还有,今后你搬后院西南角那独屋去住,想折腾就滚远了,别扰到师娘她们。” “嗯。” 一提到昨晚,陈拙脸上有些不自然,心虚的将眼神瞟向别处。 大雪厚积,沿途那房檐底下全是一排排挂起的冰溜子,四溢的烟火气远远飘来,熏得陈拙有些不太适应,也不知道煮的啥玩意儿,骚了吧唧的。 “咋?刀口上舔血的汉子,居然闻不得卤煮?” 左宗生大感好笑。 陈拙目光落在街边儿一家字号名为“裕泰茶馆”的牌楼上,多看了两眼,他才不紧不慢地道:“那年闹饥荒的时候,在一破落镇子上遇到过卖米肉的铺子。当时饿的极了,只当米肉是什么牛肉羊肉畜生一类的肉,那肉摊上的东西也早被挑拣了个七七八八,就剩一副肠子和一颗血次呼啦的心搁着,等我花光家底买下,那老板煮熟切片端上来,旁人才笑着告诉我米肉是什么。” 他说的云淡风轻,一旁的左宗生早已笑不出来。 “你吃了?” 他死死盯着陈拙,眼神像是能杀人。 陈拙却没和他对视,眸光一垂,“哪能啊,我没吃,我只是把那镇子上所有卖肉买肉的人全宰了,那也是我头一回起了杀心,动了杀念,握紧了刀子,打那以后,我杀人便不喜开膛破肚,只剁脑袋。” 他忽然笑了,笑的古怪,“我在津门的时候,听人说见了法场上钝刀子砍头的人,往后三月是吃不了荤腥的。可我第二天就猎到了一头饿虎,吃了吐,吐了又吃,因为不吃就得饿死,我足足吐了二十多回,才把肉咽下去,最后我想了个法子,干脆就不嚼了。” 这话说的,饶是左宗生也觉有股莫名的寒气在心里滋生,遍体生寒,但瞧着陈拙那似哭似笑的模样,他却是心头一软,有些心疼起这个师弟来。 他虽说入门早,也比陈拙大上不少,但跟着王五,大风大浪都有师父在前面顶着扛着,便是与人交手也少有搏命厮杀,简直算得上一路无阻走到如今,现在听陈拙说起这些残酷经历,委实是大为震动。 陈拙反而早已心无波澜,语气又归平常,温言笑道:“我也是那时候打定主意习武练刀的,既然闯入这世道,总该做点什么……不悲不苦不虚冲,天地万物杀一空!” 二人且说且行。 “啧啧啧,不得了。” 冷不防,一个啧啧称奇的声音从二他们身旁冒了出来。 那是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瞧着文质彬彬,气态和善,穿着黑褂灰袍,头戴瓜皮帽,袖口缝着雪白的绒边,揣着双手,戴着副西洋眼镜,步伐矫健轻灵的围着俩人在雪地里转悠了一圈,走过的地方居然瞧不清楚脚印。 左宗生瞧见来人,拱手弯腰,“程师伯!” 扭头又对陈拙招呼道:“这是八卦门的程庭华程师伯,叫人!” 陈拙当即抱拳拱手,有样学样,“小子陈拙,见过师伯!” 老人多打量了他几眼,“你师父这一门总算收了个霸道货色,需知光走侠道可不行,那和尚庙里有菩萨渡人,但也有明王降怒,不错,不错……” 老人说着说着,忽朝二人努了努嘴,只见街面上百姓越来越多,正一窝蜂的朝西市口汇聚过去。 “怎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