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六年,十月十四日,傍晚。 古氏医馆的后院,通明的灯火中。 众人围聚一桌。 杜心五、方天,正给所有人介绍着此次的布置谋划。 “明天我会假扮成孙先生,以自己为诱饵,走皇后大道,再到辅仁文社,中间路过医馆,街头两端我会找人堵上,尽量拖延那些巡警,咱们就在中间与那些鹰犬一决生死……” 杜心五心潮澎湃,自打走上了这条路,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大战在即,有的只剩下战意和杀意。 而陈少白与杨衢云已被他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不想二人犯险。 沈重阳扇了扇敞开的褂子,似是有些紧张,“那些人已经到了九龙城寨,全是军中高手,听说一直在找我的下落,而且还找人弄了枪。” 林黑儿问,“他们当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 沈重阳不知那些老怪物的存在,闻言一怔,仔细想了许久,迟疑道:“棺材算不算,说是祠堂里这些天莫名多了两口棺材,不许旁人靠近。还有,他们是五天前来的,而后每天都得抬两只烤全牛进去,但是不见骨头出来,也不知喂了什么东西。” 几人互望一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最坏的结果来了。 不出意外,这应是两尊老化石。 “我先去布置,诸位小心!” 交代完,杜心五已快步出了医馆。 方天则是留在了医馆内,他望着院里摆放的两样东西,眼神又惊又喜,罩着的黑布下,半截漆黑的枪身若隐若现,底下立着支架,一排黄澄澄的子弹从枪膛中拖到了地上。 一旁的木箱里,还有上百斤捆扎的炸药包。 “这些东西你们哪弄的?” 他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要是当年洋人入津的时候有这玩意儿就好了。” 众人听的俱是沉默,似被勾起了伤心往事。 左宗生看着林黑儿,二人虽说成亲了,但说的话不多,一个对感情木讷笨拙,一个干脆利落,本以为不会和谐,不想却渐渐到了无声胜有声,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已能揣摩到对方的心思。 “别废话,咱们都能活着回去,最好一起杀回北边。” 林黑儿瞧也不瞧,率先开口,随后抖出了袖中的双剑,坐在一旁低头擦拭起来。 渐渐的,随着天色一暗,四面八方突然涌来不少身影,这些人穿着不同,装扮迥异,不只是白莲教的弟子,还有不少神州盟的子弟,粗略一扫不下七十余人,由两位宿老领头前行,还有方天那三十几个弟兄。 “看来时间已要到了。” 步伐声起,所有人齐齐扭头,但见陈拙和古玉自楼走下。 陈拙手里已没了那柄软刀子,他眼中精光掠过,温言道:“诸位,明日一战,便是全我神州弟子义气之时,今晚咱们便不饮酒了,待此战落罢,我再陪弟兄们痛饮一番,一醉方休!” 众人热血沸腾,双目通红。 “同生共死,肝胆相照!” 一夜无话。 只说翌日天刚麻麻亮。 鸡叫头遍,医馆里的所有人已俱是散去。 有人扮作了百姓、小贩,有人拉着人力车,有人推着板车,还有人挑担吆喝,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这是明。 还有暗。 方天那三十几号弟兄已带着那炸药各自埋伏在街市两侧。 还有两样大杀器也被摆在了药馆的门后,由方天和沈重阳把持。 沈重阳瞧得口干舌燥,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忙朝陈拙问道:“你到底要对付什么人,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你该不会是脑子一热要在香江起义吧?这可是英国人的地盘,别干傻事儿。” 陈拙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放心吧,充其量就是杀两个人罢了,这东西杀伤力巨大,轻易别响,要响,就得一击建功。” 瞟了眼外的天色,他掩了医馆的门领着众人走了出去。 “诸位,且随我一赴这人间沙场!” …… 时近晌午。 市集上,过往来去的路人渐渐多了,还有不少游行的学生。 直到一驾人力车不紧不慢的从长街一头赶来,原本游行的学生无不沸腾激动起来。 车上人一身着白色洋装,戴了一顶帽子,帽檐半压,不见面貌。 “孙先生!” 挤挤拥拥的人群原本热闹喧嚣,只是忽听一声高亢刺耳的唢呐不合时宜的响起,吵的人耳膜生疼。 “叭叭嗒嗒……叭叭叭……” 再定睛一瞧,但见街上迎面走来一支送葬的队伍,足有六七十人,扛着两副漆黑惹眼的棺材,漫天纸钱迎风翻飞,令人直呼晦气,避之不及,一个个退向一旁。 可邪门的是,这办的是白事,却只有唢呐装装样子,那些送葬的人更是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冷面冷眼,尽管披麻戴孝,愣是没一个人哭上几嗓子,而且皆为青壮汉子。 这时辰也不对啊,大晌午的,谁挑这时候下葬,可是要犯忌晦。 岔口两端,往日横行霸道的巡警极为罕见的没了踪影。 有人觉得倒霉碍眼,只一迎上去,还没说上一句,已被人一脚踹飞。 “不想死的都滚!” 可那人脚刚收回去,双眼陡然圆睁,目眦尽裂,口中“嗬嗬”有声,喉咙上不知何时已插着一把飞刀,下一秒已扑倒在地,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身下肉眼可见的淌出一滩子血来。 “杀人啦!” 这可把那些围观路人瞧傻了眼,俱是脸色一白,惊呼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