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只是有些没想到罢了。”柳弦惊笑了笑,看到不远处的岔路口,“对了,我想去昭文馆一趟,可行吗?”
她现在还是一介白身。
“怎么不行?陛下不是给了你一块令牌吗?不过……我户部尚有事……”沈微之犹疑道。
“我对这座宫殿熟悉的很,你尽管去。”
两人正说着,一内侍突然从他们后面快步走了出来,拦住了他们,行礼道:“见过沈侍郎,齐先生想邀柳娘子在停月亭上一聚。”
这禁中也就一个齐元乔齐先生。
沈微之眉头一皱,看向柳弦惊,柳弦惊的视线往侧面那座亭子望去,亭子四周放下了用来挡风的布帘,里面只见得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
她迎上沈微之担心的视线,“我去叙叙旧,放心,我不会一个不小心把他推进月掖池的。”
说完,柳弦惊拍了拍沈微之的手臂,朝通往停月亭的石子路走去。
月掖池上残荷枯根片片,水波上荡漾着橘红的夕阳之色,偶有不知名的飞鸟轻轻跃过,确实是有景可赏。
他这人,无论到了哪个地方,总是能把自己过好。
当亭子两边的宫女为她拉开帘子时,柳弦惊不禁想到。
“师妹。”
伴着一声清脆的棋子落定的声音。
齐元乔笑吟吟地抬起头,“故地重游的感觉如何?”
柳弦惊站在原地静静地打量着他,没瞧出什么变化,他生得一副好皮囊,面若冠玉,目如朗星,此时穿着一身白裘,更显得爽朗清举。
也就外表讨喜了。
柳弦惊走进去,坐在棋盘的另一侧,低眸看向棋局,黑白棋胜负隐隐分出,白子已显出颓败困兽之意,不巧,她这边正是白子。
“我还以为师妹已投了澄江葬国去了,今日见到师妹,当真惊喜。”
柳弦惊从棋罐中拿起白旗,只盯着棋局,并不看对面的人,“齐先生一身白,看来是在为梁守孝了。”
齐元乔哈哈大笑,“知我者,唯师妹也。”
“不敢当齐先生的知己。”
见柳弦惊下了一子,齐元乔颇不为然,这白棋已然救不起来了,但也重新执起黑棋,陪她下着。
“两个时辰,看来与陛下聊得颇为尽兴?”
柳弦惊淡淡回道:“比不上程家千里迢迢将齐先生从山上请下来。”
“好歹是同门,和师兄说话偏要这般夹枪带棒的吗?”
柳弦惊不语,只看着棋局。
齐元乔放柔了声音,“师妹何必趟这一潭浑水呢?你身体本就不好,尤忌讳忧思过度,安安心心在饶城华林养病多好。”
“劳齐先生挂心。”
“即使是为梁,向陛下献个策也就罢了,趁现在还未牵扯过多,早早退场才为上道。”
“什么为梁不为梁,不过图个好玩,齐先生,到你了。”
齐元乔随意下了一子,继续劝道:“师妹可真的想清楚了后果?以女子之身登庙堂之高,势必惹眼,倘若将师妹的曾经牵扯出来,到时候师妹可否受的住?”
柳弦惊盯着棋盘,良久下了一子,“齐先生也知我常年抱恙,慈姑已然断言我难以熬过七年,已是将死之人,抱定了破釜沉舟之心,哪还顾得上旁人的话。”
齐元乔微微语噎,长指夹起一颗黑子,视线随意往棋盘上一瞥,瞬间愣住了。
原本黑子压死白子的情势不知何时转为了现今的平势,甚至白棋隐隐有盖过黑棋的阵势。
棋局竟逆反了。
齐元乔笑了,思考了片刻后,缓缓落下一子,稳住了当前的平势,“师妹好手段。”
“谈不上手段,不过勤能补拙罢了。”柳弦惊顿了顿,“不过,齐先生原来何等肆意的人,多年未见,如今的棋路却走起了平稳安妥之风。”
柳弦惊直起身,举起手中的白子,左手压住右边的衣袖,右手夹着的棋子缓缓挪向齐元乔黑棋阵中的某一空格上,却未落下去。
齐元乔知道,如果落下这枚旗子,黑白平势便成定局。
但柳弦惊并未落下,而是挪向左侧,丝毫未犹豫地落定。
棋局由此一变,白子竟成了吞并之势,死死压住了黑子。
“齐先生,承让了。”
齐元乔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柳弦惊徐徐起身,正要离开时,齐元乔叫住了她:“师妹以为以后你的处境也可如这白棋逆转吗?”
柳弦惊笑了笑,转过身,伸手拿起棋盘上的一枚白子,轻生道:“这棋以玉石为料,想必价格不菲。”
齐元乔未作回应,只是看着她。
“齐先生,世间万物皆变化,我亦如此。若这棋,我尚有一成胜机,便会与你下到底,但倘若,一成胜机也没有……”柳弦惊抬手掀了棋盘,黑白子混为一堆,哗啦哗啦落在地上。
“便掀了重开一盘即是。”
柳弦惊朝齐元乔走近一步,翻开他的手腕,将那颗白旗放在他的手心中,退后一步,“我说过。我是将死之人,我什么都不怕。”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便是我如今的道。”
“最后一次。师兄,记清楚了。”
柳弦惊说完,不再停留,大步往前走。
她身后的齐元乔扬唇笑了起来,“师兄受教了,下一次,师兄定不会再疏忽大意了。”
“师妹啊,石子路滑,小心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