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不能久维持，不过数日就面目红肿，内发燥热而死。于是，死者枕藉，臭气熏天。县城外挖了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遗骸。臣来之时，已满三坑有余，而数里以外来不及掩埋的尸体更不知几许。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
少女轻轻地诉说着，眼泪早已经打湿了她的脸，我甚至从她的眼泪里看到了愧疚的意味，我说了八个字：肉煮骨薪，易子而食。
她偏过头看我，眼睛，鼻头，面颊，都已经通红。她说：正是你总结的这八个字。
我说：这封奏折上讲的事，古籍中相似的也有不少，天灾人祸之事，每朝都有，每年都有，你不用愧疚。
她却说：可是我知道的太晚了。这是在奏折上看到的，还有一回，我亲眼看到了。那时我十四岁，我陪父皇往地坛祭祀皇地祇神，祈求五谷丰登，回城的时候，本来一路上百姓欢呼雀跃，高呼万岁，我以为天下承平，可是有几个小乞丐竟然闯了父皇的御驾，他们不怕死，就怕没有吃的，我给了他们御膳房做的糕点吃，他们连尝也不尝直接就往肚子里吞，我跟在他们身后，才看到那些高房大瓦后面，就是贫民窟，那里挤着各种各样的人，有老人有妇女有孩子，也有身体残缺的人，他们有的是从北疆逃回来的，他们的亲人大多被月魄和风扶的士兵杀死了，有的是从外地逃荒逃来的，所幸没有像那封奏折上说的一样，失踪在逃亡的路上，有的是当地人，可是被豪强地主侵占了田地，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以乞讨为生。
我心里有几分震撼，我看民间疾苦不过是四个不好看的字，从古籍上看到的，最多不过后面再附上许多描述的每朝每代的案例，其实我没有亲眼见过，我不知道这个总是笑容明媚的少女比我见识得更多更早。她所见的，还是在都城，在天子脚下，在那更遥远的地方，只怕苦难更多更重。
她说：那一次，我哭得很伤心，谁来劝我都没有用，直到慕珏哥来了，我问他，我该怎么办？他告诉我，看不见的苦难比看得见的苦难要多得多，远方的哭声比身边的哭声要凄惨得多，要想改变，我就得变得强大，成为一个有能力守护他们的人。所以，我踏上了修行之路，我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做一些改变。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夺旗之战，如果我们赢不了，生活在这片国土上的人，他们遭受的苦难只怕更多，更不能改变。
少女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厚重，不再像玉石碰撞在一起那么清脆，却像钟鼓击打在人心头那么有力量，我看着她，问：你不怕辛苦吗？
她说：辛苦什么啊，我毕竟过得比他们好多了。她忽然盯着我，问：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我说：你问。
她问：你为什么要参加夺旗之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