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压阴鬼,令其俯首帖耳,后同凡人签订盟约,许诺绝不轻易骚扰。道气盟恨这样的腌臜魔物大出风头,对修真界慷慨陈词,想联合众修剿灭魔宫。
沈善却回复檄文说……他不愿修真者有折损,多么高风亮节的回答啊。
他一向能迷惑人。
筠竹摸索着指尖,觉得有些冷:“无论真实的你是什么样的,我都不该拼着自毁置你于死地。一切本可以大有不同。”
这绝不是她的宽慰之词。
幻象眯了眯眼,像是一个真正的拥有生命的妖那样关心着生死大事,“意思是,你不打算杀我?”
筠竹抬头一瞥,颇感讶异。“对!”
重生以后她只想过要跑路,却没有想过要扼杀沈善。因为光明和黑暗需要制衡,这天下永远不会治理得像一泼清水。沈善本可以是黑暗世界的霸主,遏制住肆无忌惮的恶。
“好凶。”幻身捂着脸嘻笑,从指缝间露出一双善睐明眸,他的声音像沁了花蜜,听着就让人腰软,“什么杀不杀的,你明明是想同我亲近!”
“……”有点道理。
筠竹抬头看了幻身三次,终于豁出脸皮去,欺身来到幻身面前。贼心和贼胆总是不可兼得,筠竹轻轻握住幻身的手臂,踮脚,在幻身光洁的额上印了一下。
“……”幻身瞪着眼抚摸被轻薄的地方。
“没想到吧?”筠竹脸上可以开红染坊了,她浑身上下都在冒热气,说完,她所有的勇气被抽走,往木塌上一瘫,同幻身亲昵地抱怨,“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这幻境可不得了,她怕待久了都不愿意出去了。
林间里突然惊出一群黑乌,筠竹听到动静,想走过去探探虚实,刚抬起脚步,警惕地回头。却见木塌等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她扣破边缘的蒲团。
“臭竹子——”
“你们醒醒啊!无聊死了。”
叶斓的喊魂声渐渐变得清晰。
筠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再一眨眼,盘在树上的金环蛇若隐若现。
幻境破了。
叶斓飞快地爬过来,“诶!你瞧见什么了?”
瑶君也清醒过来:“阿筠。我看见了断手的阴鬼!有好多!一直在抓我!”
四处都是这样嘈杂的议论声。有的妖看见了想象,有的妖看见了过去,无论是哪一种,这都太过神奇!
筠竹抚摸着瑶君的翅膀,她犹豫片刻,不好意思地问叶斓:“刚才我有奇怪的举动吗?”
叶斓摇摇蛇脑袋:“你们都在发呆!”
子墨转了转眼珠子,“为什么叶斓一直是清醒的?”
筠竹拎起腰侧看似平平无奇的玉牌,惦量两下,“她没有这块玉牌,缺了必要的媒介,所以不受影响吧。”
“诸位。”荆府的侍女散入小妖之中,请她们速速离开此地,“客人身体不适,今日便到此结束了。此后三个月,请依时前来。”
筠竹以为“身体不适”只是托词,她注意到“三个月”的期限。
侍女也满是遗憾,“城中只允许外来者暂住三月,规矩不能改,我家美人也留不住客人啊。”
筠竹点点头,原来这辈子的沈善编了个暂住者的身份,如此确实方便抽身。
瑶君从筠竹怀中探出头:“阿筠,你心跳很快,是刚才被吓到了么?”
筠竹垂眼,转移话题:“还是来聊聊修炼的事吧。”
有了如梦似幻的亲身经历,小妖们被震慑住,纷纷决定要勤勉向学。
瑶君主动去繁华的平乐坊租了一个茶楼包间。每隔一日,他们便会去那里小聚,探讨一二。小妖们很快就明白了幻术的基础就是化形,竟然主动上学宫请教了狐长老。狐长老说着不欢迎,第二次又准备了点心。
这日,他们照常聚在一起,茶楼主人却挡在包间门口不让进,他为难地搓手:“抱歉。今儿把灵石结了,以后就别来了吧?”
瑶君“砰”得变成人形,叉腰道:“你就不怕得罪我么?”
姑射城诸官之中,仅有左右卫两个将军掌握实权,她不介意拿父亲来压一压此间的主人。
谁知提到右卫将军,主人家反倒没好气地哼了声,“就是得罪不起,才请你们赶紧离开!”
瑶君碰壁,气得胸前的绒毛炸开一圈:“平乐坊这边我还有些门路,又不是只有这家可以来。”
子墨已可以时常维持人形,他身着浅色轻衫,衣摆上的刺绣无比繁复,用料精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子墨闻言有些不赞同地摇头。
筠竹对他使了个眼色,让瑶君试试吧。
瑶君一共带着去了两处。头一次她还理直气壮的说要见酒楼主人,第二次已经懂得委屈地坐在大堂门口等。那还是瑶君堂姐的地盘。
瑶君的堂姐左手托抱娇儿,沿着楼梯缓缓走下来。“妹妹,年关将近,你就让右卫将军省点心吧。”
瑶君大惊,“我爹要回来?”
筠竹一开始就没有坐下,此时上前一步,拱手笑笑:“夫人打扰了,瑶君说她有个侄儿出生没多久,想过来看看。我们也是好奇呢。”
筠竹夸了一通堂姐的心头肉,左手在身手勾了勾,子墨默契地封了个红包递给她。
台阶是有了,瑶君这回却更恼。
小妖们走在平乐坊的大街上,见暮色中的姑射城美得十分朦胧。平乐坊靠近内城,地势较高,从此处往前展望,尽是森严整齐的屋檐。那些门上的灯笼,点亮了夜色。
“定是我娘让他们不要理我。”瑶君难得一想就通,“她总是怕我待在外头,我又不会受骗!”
筠竹等到这时候才提出建议:“不嫌弃的话,去我那里吧!”
筠竹住在城外胡同,离平乐坊很远,需要找骡子精当车夫。瑶君他们从小就听说胡同里的妖大多没有姑射的妖籍,鱼龙混杂,是非常危险的地方。
筠竹下车跟骡子精讨价还价:“不需要这么多灵石吧?”
子墨习惯性地掏钱,“没事……”
最后骡子精败走,连呸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