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面前的警员显得被问住了,“这么说确实有可能,但几个被害人之间是有社会关系的,凶手好像又不是完全随机选择行凶对象。不过……”
他有些犹疑地回过头。单向玻璃外审讯室里,被讨论的人如无事发生一样坐在桌前,略微垂下的头看向桌面上不远处的一条划痕,从刚才审讯的警员出门起到现在都没有动过。
她表现得太平静了。
“血迹鉴定的结果怎么样?”裴右问,指的是在后巷里发现的斩骨刀。
“有,但绝大部分被擦掉了,剩下的在等机器鉴定结果。”
“她说刀在大概一周前发现不见了?”
“对,但没找到记录。”谁会为丢了一把刀而专程去派出所报案。
“厨房里都检查过了?”
“检查过,水槽和冰柜都是干净的。”
“手上的伤她怎么解释?”
“切菜时切到的。”
裴右沉默,厨师的非惯用手上多少都有刀伤,这很自然。警员翻着刚做好的审讯记录,似乎想再检查一遍。裴右没跟着一起看,需要的时候,他能记得住证词里的每个字。审讯的人问了很多问题,其中有几个她回答不知道,一半是因为记不清楚,另一半则是因为不知情。剩下的问题,她都没有回避,且答案合情合理,以经验来看多半是真的。
但她在十点到十点五十之间没有不在场证明。
“认识的熟人?裴队?”翻着记录的警员抬头问。
“不熟。”裴右答,眼睛看向玻璃窗里。
“这种情况有点棘手。”警员继续翻着记录,与被调查人有社会关系的话需要回避,这是条众所周知的原则,但侦查人员此前多少都会和潜在嫌疑人接触,所以他不觉得奇怪,“虽然证词可信度很高,但命案发生时间缺少不在场证明是条致命伤,除非她能找到目击证人,看见她当时全程在店铺里,不然很难完全脱离嫌疑。”顿了顿,他又补充:“而且分尸的案件,有用刀职业习惯的人都是首要怀疑对象,比如屠夫或者在后厨工作过的人。”
门吱一声开了,审讯员回来了,手上拿着张打印纸:“店铺座机的通话记录,十点二十八有一个没接通的来电。”
“没错,是一个下错单的客人,我之后回电话解释说已经打烊了。”颜文斐点头,解释道。
“那是十点四十八分。”审讯员扫了一眼下面的条目。
“差不多这个时间。”她承认,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人民路上的目击者看见你关店的时间是大概十二点。”
“对,但我十一点之后有不在场证明。”
审讯员默然,他知道她说的不在场证明是刑侦一队的队长裴右。
“你十点到十点五十的不在场证明不大靠得住,因为周围没有第二个人看到。这段时间你具体在做什么,有印象吗?”他拔出笔帽,准备做记录。
“拖地,洗食物架,整理冷柜的食材,清垃圾。”她对答如流,“差不多每天都是这样。”
“有没有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
“没有。后厨没有窗户,我拿水管冲架子,声音很大,其实听不见什么。”
“当天晚上什么时候出门倒垃圾?”
“大概十一点四十五,收拾最后一桌多用了点时间。”
“有看到什么吗?”
“没有,巷子里没灯。”
她答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即便是监控室里受过专业训练的几双眼睛,也抓不到说谎的动作和表情。裴右一言不发地看,一旁的警员似乎察觉到他的反常,没有插话。如果证人有考试,颜文斐的表现绝对能拿优秀。但她坐在椅子上的神态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她本人不是警方怀疑的对象,她是在帮另一个不认识的人接受审讯,结果怎么样她毫不在乎。
问讯很快结束了,比正常的时间短了一大截。记录员看了看面前,颜文斐证词里的每一个字他都可以直接记在稿纸上,几乎没有废话。无显著怀疑理由时,警方不得扣留审讯对象,所以他们让她回去了。裴右等她离开市局的大门后好一会,才出门下了楼。
昨天晚上,警方在餐馆背面的巷子里发现了大面积的陈旧血迹。这条后巷因为是条死胡同,平时没有人走,有些附近的居民会把不要的家具或电器弃置在这里,久而久之就堆了很多杂物。血迹被隐藏在堆积的物品之下,在没有路灯的晚上很难察觉。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血液已经完全渗进地面开始发黑,而且经受过雨水和生活垃圾的双重破坏,变得更加难以辨认。
后巷外的店铺因为配合调查的缘故暂停了营业。裴右跨过警戒线,走到了巷子的尽头,十来个小时之前他正是在这里发现的那把斩骨刀。一名鉴定科的警员在给地上一处浓稠的血迹取样,能把路面染黑这么大一片的出血量,这里多半是凶案现场。监控拍到张富民车辆的时间是22:36,从这里驱车去速亦达的总部需要大约十五分钟,也就是说案发时间在十点二十分之前。
九点三十分,餐馆打烊。店里其他人离开的时间大概是十点,在这之前颜文斐都有不在场证明。如果她是凶手,那她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将张富民杀害并分尸。这对一般人来说难以做到,但对一个职业厨师而言,不到半小时将尸体分割完毕,并非全无可能,而若是有经验的连环杀人犯,几率就更大了。
问题是刘小利的行车记录。从四月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接过这家餐馆的外送订单了,颜文斐和他之间并没有任何的联络。
裴右望向连着厨房的那道门。他对门后面那家餐馆老板的嫌疑并没有先入为主的判断,他只是单纯觉得案情不会像目前呈现出来一样这么简单。
铃声响起,他把电话从后袋里抽出来。打给他的是岳超风在鉴定科的同事,他本人在操作仪器腾不出手。斩骨刀刀背上的血迹确定来自于张富民,但从稀释程度分析,应该是事后沾到的。刀柄上只有失主一个人的指纹,但被擦除和破坏过。刀刃应该使用了有一段时间,已经变得有些钝了,裴右问他这个位置的鉴定结果怎么样。
“有血液痕迹,也找到了骨骼碎片,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