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曾经的妙真仙子自不会惊异于洛时笙略显恣睢的乖戾言行。
时也,命也。
苏沅茜不惧赌上她与定数争时的命和运。
事实上,打从一开始,她就丝毫不在乎来人是谁,待发现贸然闯入偏院的是陌生来客,她脑海里首先生起的也不是要警示城主府的想法,反而是无由地心生期冀,也许来人会是带她逃离樊笼的救命稻草。
恍然察觉到自己的心智竟已被磨损出了软弱之态,苏沅茜就明了她是生了心魔,稍一转念,她便平静而坦然地接受了现实。
只是,道心蒙尘,到底遗憾。
幸而现下的境地远比她预想中的要好,苏沅茜眼中泛起细微的波澜,定定地望着洛时笙,等待着她的回答。
“能。走吧。”
洛时笙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一边盘算着问道:“需要我帮忙解决城主府吗?”
苏沅茜愕然地怔了怔,“就这样?”
洛时笙偏头看她,了然,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那给你半盏茶的时间收拾东西?”
“……不必了。”苏沅茜的身影离开窗前,很快就推门而出,行动果决地跟上了洛时笙,又道:“我在城主府里的仇人,已经快死了,就不劳你费心了。”
苍川城的城主李令时确实是快要死了。
像他那样修为全靠着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才勉强堆出来的修士,实在是不该小瞧女子,更不该小瞧一个曾是修士的女子的手段。
苏沅茜想,那些人好像都忘了,她只是没了修为,而不是没了脑子。
“那真是太可惜了。”洛时笙轻声呢喃,云霭似的含混尾音,余韵空灵而幽渺。
“……”
苏沅茜一时被她噎得接不上话,半晌,才道:“多谢,洛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失去修为的苏沅茜眼力犹在,岂会发觉不了洛时笙几近按捺不住的杀欲,但她不屑于迁怒整座城主府,故只作不知,惟安静地缀在洛时笙身后,走出了偏院。
“阿翊。”
洛时笙走到洛翊身旁,朝苏沅茜偏了偏头,兜帽轻晃,“我们带苏姑娘一起离开苍川城。”
“好。”洛翊毫无疑异,他从容自若地向苏沅茜拱手作礼,“苏姑娘。”旋即抬手掐诀,一边隐去苏沅茜的存在,一边淡道:“失礼了。”
“……”
这俩人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一模一样的雷厉风行。
苏沅茜垂眸,回了一礼,“劳烦二位了。”她也见过、记得洛翊,只是不知姓名,也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月明如霜。
洛时笙他们一行人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地离开了城主府。
苍川城的夜晚素来不缺那万家灯火的热闹。熙攘的人潮消闲观灯,频频围作一团去看那飘满了长河的游船与画舫,繁华绚烂一片鼎沸,处处都是无边风月。
往来的修士对此另有一套说辞,他们管这叫红尘炼心。
苏沅茜走在长街上,有些恍惚地回头看了眼困住她三年的城主府,原先苍川城的城主府防卫也是这般不济的么?
径直回小院儿驾上马车,本就是为苏沅茜而来的洛时笙和洛翊就这么带着她,大大方方地离开了苍川城。
拢着袖子和茶客们闲谈的茶楼老板余光瞥见眼熟的马车,急忙抻着脖子张望,嚯,戴着斗笠的马夫竟白回来了。
茶楼老板目送马车扬长而去,寻思着等马车离了苍川城,这事儿就又是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再有理有据的稍作发挥,茶馆的说书先生指不定还能编出个新鲜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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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静谧,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官道之上。
苏沅茜端坐在马车里,似惊醒般回过神,才发现她将自己的双手捏出了道红肿的青瘀。万般起伏的纷杂心境让她一时语竭,良久,她咽下喉间难言的情绪,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浅笑,“终于离开苍川城了。”
洛时笙慢悠悠地问道:“接下来,你想去哪儿?”
“绥阳城。”
苏沅茜视线轻掠过一圈,不承想在外面看起来只是有些奇怪的寻常马车,会是炼器师炼制的器物,品阶似乎还不低,马车内的布置更是极为妥当和舒适,“洛姑娘,若是不顺路,就让我在最近的城镇下车就行了。”
“顺路。”
洛时笙随意应了。
“那就劳烦你们送我去绥阳城了。”大抵已是自由身的感觉太过愉悦而轻松了,苏沅茜被勾起了几分谈兴,她看着隐于黑袍下的洛时笙,诚恳道:“洛姑娘的大恩大德——”
洛时笙打断她,“两清了。”
“……”
苏沅茜又被一噎,她倒也不觉得洛时笙这账算得太便宜,毕竟对她而言,洛时笙确实是雪中送炭了,“好,两清了。”
“苏姑娘,凡人终究与仙途无缘,你如今,还会去求仙缘么?”洛时笙见她精神振奋,也来了闲谈的兴致,她很是直白地戳她伤疤,“你打算怎么解决掉你的师门?”
“……”
苏沅茜面色微僵,洛时笙的杀性太重了,似乎还有点儿记仇?
默然片刻,苏沅茜淡定地道:“其实,我还有后手,也习惯留有的后手。”
“后手?那传闻你在宗门里挟恩图报?”
“没有!”苏沅茜冷静地反驳道:“在我被琉璃秘境里的妖兽重伤至金丹破碎后,没有灵丹妙药,没有痴缠师兄,更没有勾三搭四。”
苏沅茜柔和悦耳的声线渐渐沉郁了下来,“我六岁拜入碧霞门,自此无论是修炼,还是宗门任务、效命师令、爱护后辈,都从未懈怠过一天。”
“但在我身受重伤后,我的师门在李令时想要强娶我的时候,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只因为李令时背后的李家有位元婴真君,是归元宗的一峰长老,而碧霞门却是个小宗门,且还是归元宗的附属门派。”
师门对她的厌弃让她痛苦又不甘,始终无法释怀、勘破的情绪仿佛藏于冰川之下涌动的熔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