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
客栈伙计整日窝在屋里,好不容易才盼来了一单生意,如今正乐在兴头儿上。他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都快能开出朵牡丹花来。
宁云嫣转身放下灯,问道:“何事?”
“二位客官不是说要住店吗?今个儿是打算定下几间房啊?”
祁钰闻言,摇了摇头,只说:“阿姊不必多虑,既是与阿姊同行,一切事宜便全凭阿姊定夺。”
宁云嫣本就担心,自己与祁钰虽已是结拜姐弟,可共处一室还是多有不便。现下听了祁钰的回答,她便果断拍板拿定了主意:“好,那我们就要两间房吧。”
“诶呦,还真是巧得很,咱们这店里还真就只能腾出来两间房了。”
客栈伙计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算盘。他手指在算盘上拨来拨去,动得飞快。
“一间房是三两银子,两间房就是九两银子。不过呢,考虑到二位是咱们客栈今年迎来的第九十九拨客官,小二我就再给你们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优惠……”
“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优惠?”
祁钰一脸惊奇,满眼都在期待着客栈伙计接下来的话。
只见那客栈伙计闻声而动,唰地一下凑到了祁钰身前。他抬起右手掩在脸侧,一双圆咕隆咚的眼睛间闪动着精明的光芒,足足吊起了人的胃口。
祁钰的情绪也被他带动起来,竟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静息宁神地看着他。
“最低……最低只要六两银子一晚!您看如何啊?”
话未落地,祁钰眼中光芒尽散,双手直直垂到身侧。恍惚间,耳畔似乎还能听见钱袋中银两晃动的声音。
——要花好多钱,他的心好痛!
“哈?!”
宁云嫣大吃一惊,直呼道:“六两银子一晚,你们掌柜的还不如直接去街上抢钱!”
“这位女客官,您是有所不知啊!”
与宁云嫣说话时,客栈伙计又换了个带着愁绪的腔调,可怜道:“如今这世道,生意可是顶顶难做的,咱们这定价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贵了,但也是为了维持生计啊!”
“生意难做?”宁云嫣满心疑惑,连连追问,“大洵如今名扬九州,且有‘盛世’之赞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何偏偏这桐县的生意难做呢?”
“嘿,这您可就不知道了……”
客栈伙计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又落了锁,才敢回到大堂,继续与宁云嫣道:“您可知现下在咱桐县呼风唤雨当家做主的,可谓何人?”
“关县令,不是吗?”宁云嫣反问。
“要说起这关县令啊,就不得不提起咱们的前任县令——陈丰,陈大人。”
客栈伙计倚着桌台,顺手摸来了说书人的木板,煞有其事地将桐县的往事娓娓道来:“想当年陈大人在任的时候,咱们桐县饱受山匪侵扰之苦,他便亲自带着县衙兵上山剿匪,那叫一个凛凛威风!”
许是说得还不过瘾,那客栈伙计又学起说书人的作态,摇头晃脑地比划起来。
“几番下来,这周遭的山匪要么被打跑,就此离开了桐县一带,要么被陈大人招安收编,当了个普普通通的衙役。剿匪剿到最后,只剩桐县西边灵山寨上的匪徒还负隅顽抗着。”
“听你这么说,桐县岂不是该发展得更好才对?”祁钰突然出声问道。
“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到那呢不是。”
客栈伙计清了清嗓子,又与二人道:“陈大人本想继续带领大家灭掉灵山寨上的匪徒,可好巧不巧,他的任期到了!陈大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带着遗憾离开了桐县,去往接下来赴任的地方。”
“陈大人一走,关闲便从都京迢迢而来,接任了桐县县令的位置。百姓们本以为这从都京来的大人,会比陈大人还要好……”
客栈伙计啧了一声,感叹:“万万没想到——这关大县令就是个空无一用的花架子!”
“桐县百姓们的荷包越来越瘪,粮价也跟着飞涨。可他关大县令也不知是从哪捞来的油水,自己的钱袋子倒是越来越鼓了!”客栈伙计说着,深深叹了口气,“若不是后面又来个心善爱民的孙县丞,桐县恐怕还不如现今这副样子呢。”
客栈伙计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到房间的定价上。
“所以啊,二位客官,咱们小店这要价,也是实属无奈之举啊!”
瞧着眼前客栈伙计贪得无厌的嘴脸,宁云嫣只觉得心下愈发不悦。
若是此处只有她自己,她定然会选择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哪怕今夜以天为被以地为铺,也断然不会给这般油嘴滑舌的无良商户送上银子。
那客栈伙计大言不惭地漫天要价,真当她从小到大是吃素的?
不过……
宁云嫣转而看向了祁钰,少年郎脸色煞白,似是还未缓过神来。
他眉间紧锁,恰如弯月似的长睫毛却一闪一闪地颤动着,像是少女扑流萤时把玩在手中的轻罗小扇,尽显娇俏之态。
“阿姊……”
祁钰抿着唇,仿佛终于下了定什么决心一般,对上了宁云嫣困惑的目光。
“我曾在书上读过,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你我二人今日在此,不过是勉强对付一夜。倘若这般去想,住一间房……似乎也就无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