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朵枯萎的花,生长在不知名的角落,难得有人注意,因此落满灰尘。
郁欢站在走廊里,倚靠在墙上,手里攥着那台白色的诺基亚,她本想着这是人生的分水岭,抱着那种难以抑制的喜悦,事到临头时却发现有些事这辈子都甩不干净。
除去学费,她那四百块钱已经用了一个多月,并不奢望像同学那般活的自在,但也实在是捉襟见肘,吃泡面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在走廊踱步几圈,还是决定打这个电话。
“嘟……嘟……嘟……”已经是第三个了,很不幸,都没人接,像是个被遗忘的孤儿,实际上她并不那么理直气壮的去要这个钱,在郁欢看来,父母与自己分明是两家人,甚至不如邻居,中间像是间隔着巨大的沟壑,哪怕使出愚公移山般的毅力,也难填平与家人之间的隔阂。
只能说,她以为与家人的一切联系,特别是求助的时候,都是自己亏欠他们的,即使在寻常人家看来是很正常的事,在她这都是自己所添的麻烦。
第四通,在“嘟”了三声之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并不和蔼的声音,“干什么?要死啊?又要钱是不是?天天打电话就知道要钱,白眼狼一个,养你什么用都没有!”
郁欢望着窗外阴森森的天,将电话放到了离自己较远的另一头,顺带手翻扣过去,任由对方发泄,即使未开扩音,辱骂声清晰可闻。
索性转移注意力,不再听对方骂了些什么,用手拄着下巴,猫腰靠在窗边,云压的很低,就要有雨憋不住了,不过这城的雨都下得很短,有时甚至还未等找到躲雨的地方,便停了。
“说话啊!跟死了一样,就是个死闷葫芦。”张梅似乎是觉得这个女儿生下来,用脚踢到外面去,呼吸空气就能活,不用养也不用教,不知在哪里惹得气,通通发泄在自己女儿身上。
“好,我一无是处,没有任何天赋,外貌丑陋,又蠢得要死,没有任何能够拿得出手的地方,好了吗?所以,可以麻烦打一下生活费吗?”郁欢拿起趴在窗台上的手机,重新放在耳边,面上毫无表情,对这般伤人的话已经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倒背如流,此间到底经历了什么,知晓的人并不多。
“你什么态度,要钱还这么横?我说错了吗?人家女儿都有出息,就你,干啥啥不行,天天除了要钱没别的事儿,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听完郁欢的话,张梅更加怒不可遏,就好像生的孩子是来要她命的,不管郁欢说什么,她都要先损上一顿,甚至还不许郁欢有任何言语上的反抗,哪怕是如今顺从了也不行,在张梅的理解里,这就是无声的抗议,总之怎样都不随心意。
她扶着额,耳边传来无尽的忙音,就好像是脑子里的神经出现了什么问题,一时间只觉得头疼,怒气上脑,连身子都开始燥热,紧紧攥着手里的手机:“你们就是一堆垃圾,每天每天都是抱怨,辱骂、仇恨、暴力,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我已经给你们省下许多麻烦事了,还想怎么样?要不要都去死啊?”她歇斯底里怒吼着,空荡荡的长廊里尽是回音。
电话另一头张梅语速飞快,压根听不清骂了些什么,郁欢再次开口:“养不了就别生,不是我逼着你们把我生出来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你们以为自己能生出什么好东西!一烂烂一窝!”
张梅狠骂一句:“疯子!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为什么不能是个疯子?我为什么必须做个你们眼中的正常人?为什么?”不知道是在问自己的妈妈,还是在问自己,郁欢如此发泄着,不知不觉中情绪就要走向崩溃,但还不停地告诉自己,还好,一切都还好,试图唤回自己的理智。
发泄完,拉开窗户深深呼吸上一口带着泥土气息的潮湿空气,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墙角,电话挂了,不消五分钟,一个短信进来,银行卡里多了六百块钱。
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她已经不想哭了,但还是有些疲惫,如此一直坐在那,好在下午没什么课,不用担心影响到别人。
她忽的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裳,一脸倦态的抬起头,恰好有纸巾递到自己面前,是李枢,“干嘛?”郁欢很难装作没事发生,但也不大介意当众出丑,毕竟也不是一次两次,已然麻木了。
“我以为你哭了。”李枢在郁欢的脸上找不到一星点的泪花,这纸巾无用得让人尴尬,“我刚才……听到了一些。”结结巴巴继续说着:“你要是没钱可以找我要……嗯……借也行。”
他没什么恶意,反而十足大方,她也懒得深究是借还是要,无所谓了,此时此刻明明没做什么,却觉得比跑了十公里还要累。
窗外雨点打在窗户上,由慢及快,声音像是弹奏着什么乐曲一般,郁欢抬头看,憋了良久的乌云终于得以发泄,就像自己,从地上站起时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你跟家里……”李枢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惹得郁欢不快。
“关系不好。”她反而直截了当,雨滴被风吹得斜着从外面打进来,郁欢伸手将窗户关上,余光瞟见李枢的脸,似乎看见了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兴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夹着“正义”的批判。
毕竟在他看来,与家人这样说话是极其错误的事,不过好在还算识时务,没有真的就此与郁欢展开讨论。
李枢的面上多了那么一丝忧心,不过最终还是选择将其抛诸脑后,“一会儿去吃饭吧,吃了好吃的就不会不开心了!”他想起之前送郁欢那些东西,第二天起床时一样没少的放在自己宿舍床头,说话也跟着谨慎许多。
“算了……”
话还未说完,李枢拉起郁欢便兴冲冲向教学楼外走,一边走还嘟囔着:“我上次不是喝多了嘛,谢谢你送我回去,最重要的是我带伞了,下雨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