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见大孙端着碗不动,也说道:“五郎走商带回来的菜蔬,说是和羊肉一块做好吃,巴巴送到我跟前,你尝尝可是他哄我的。”
此刻,顾五郎和祖母,似乎全然忘了白鹤的事,就着饭里的菜蔬讨论着。
“祖母且看这白里带紫的东西,这便是我说的皮牙子。”
“皮牙子?”
“嗯。他们是这么叫的,还配着馕生吃。生的时候,很是辣眼,便不敢拿到您跟前来。”
“这样稀罕的东西,后厨可还有?明日拿过来,我远远看一眼便是了。”
“那也好。”
他们说得亲近自在,顾成钦心头却梗着一根刺似的,略略等了会,另开了话头,“方才……”
金嬷嬷借着送汤的功夫,赶忙道:“为着白鹤的事,老夫人和五郎都忧心得很,好在大公子回来了,还请用碗汤罢。”
顾成钦将到口的话,迟疑了。白鹤,终归是没在他手上。
这顿饭,面上是其乐融融,实则,多少有些食不知味。
等两个孙儿都退下时,金嬷嬷已经送上了消食的清茶。
看着琥珀色的茶汤,老夫人又是幽幽一叹,“五郎一向吃不惯这边的油茶,方才也没留他吃一杯。”
“倒是奴婢的不是,看五郎饭食用得不多,倒是疏忽了。”
“他说是午食吃多了,可一下午出了那么大的力气,肚里装再多,也该扁了下去。还不是家里厨子的手艺不大好。也不知许家原是怎样的,家里的秘方竟是这样妙。”
金嬷嬷只笑笑,并不敢多话。
本想着老夫人该是预备沐浴去,谁知她捻着佛珠,又吩咐道:“今晚这一夜,只怕还长着呢。左右你也无事,替我走一趟,请许家的娘子来等消息罢。”
丰州的天,比京城晚一个多时辰黑,戌时是日暮之始,六刻时,金嬷嬷站在许家门口,恭恭敬敬朝许抱月行礼:
“娘子安。”
对着这些老人精,许抱月当即一咯噔,还了一礼,又望向她身后的马车,询问道:“敢问是我家小郎寻回了吗?”
金嬷嬷摇摇头。
许抱月尚未理清她为何过来,许蘅若已在身后了,“妹妹,请客人进屋坐坐罢。”
没等她开口,金嬷嬷抬眼,极快扫了一眼素未谋面的许家大娘子,又屈身行礼道:“娘子们盛情,奴婢就不进去了。此次,是来接娘子们回去等消息的。”
许蘅若和许抱月对视一眼,由着做长姐的开口问道:“不知是奉哪位贵人的命。”
“娘子请安心,是我家老夫人。”
许抱月:谢谢,并未因是老夫人就安心。
城西的土路,她们推过车,知晓不大好走,顾家这辆车,也不知是请的哪位能工巧匠做的,底下又垫的褥子,许抱月坐着平稳,尚有心思撩了窗子的帘子,悄声同许蘅若道:“长姐,万一她是来骗我们的,可真是一网打尽了。”
许蘅若原本稍稍不安的心,也被妹妹逗得无声一笑,“那便好了,一家子不管如何,最后也是聚到一处了。”
许抱月呵呵一笑:大姐,你是真达观。那处,比城西土屋腌臜得多,便是我再怕死,也是活不下去的。
金嬷嬷和车夫坐在外头,回了内城,便遇到了夜巡的衙役。
“什么人的马车?”
白山上前,又握着佩刀,厉声拦了他们。
“白山大人。”
车夫先是跳下,再将顾家的手令递过去,“我们是顾将军家的,奉老夫人的命出来。”
白山借着同伴的火把,辨别手令的真伪,又问道:“车里是何人?”
“回大人话,是我们老夫人请的贵客。”
“今日城里出了事,便是顾家的马车,也得撩了车帘看一下,得罪了。”
……
嬷嬷坐着不动,依着他们的意思撩了车帘的一角。
白山见了许家小娘子,比谁都震惊,“这是……”
许抱月微微朝他颔首,“夜里行车,是给白山大人添麻烦了。”
白山不知道为什么顾家要请她们去,一贯直爽的人又道:“今日也不太平,嬷嬷和娘子也在。我送你们。”
待马车又行驶在内城的青石路上,暮色浓重,耳旁也没多大的声音。
巡街的,不止有白山。李思更在其中。
护送顾家的,足足有他们八个人。
白山跟在马车后头,还一个劲嘀咕:“老夫人和嬷嬷也是,出府竟是不带几个护卫,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为什么,李思的脸在夜色里瞧不大清楚,可白山又回一句:“我晓得你心里肯定是又在笑话我,可是……青天白日里,那伙人连五郎的马都能偷走,何况是两个小娘子……连胡人都不惜骑马来抢我朝的百姓……唉……这事,不能是胡人做的吧?”
“白山。”李思忽而出声道。
“啊?怎么了?”
白山不明所以,误以为是有什么情况,搭在刀鞘的手当即握紧了,一触即发的姿势,“是不是有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