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清说的这个地方有些远,也很偏。
周镜霜上午九点从岭安机场出发,三个小时的路程,落地云岩寺所在地隔壁市的机场。再从机场乘大巴出发,两个小时抵达云岩寺所在区县,再坐一个小时公车,到云岩寺山脚。
所幸上寺庙的路好走,都是阶梯,不算陡峭,台阶的宽度也大,爬行一小时,终于看到一块大岩石,题着云岩寺三个红字。
七个小时,她才辗转找到这座据说很灵验的寺庙。
她靠在石头对面的树下休息,顺便给杜月清发消息。路途折腾,周镜霜拒绝杜月清去机场接她的好意,让她放心在寺庙和她会和。
消息发出没多久,寺庙大门跑出一个女孩,脚步匆忙,还要分心去扣外套的扣子。
周镜霜有预感她会扑上来,先后退一步,再把手提包放到身前,伸出手,几个动作做完,恰好接住她。
杜月清许久没见好友,激动地给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周镜霜被她厚重的外套闷得透不过气,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松开自己。
看着被包裹得圆润的好友,周镜霜不解地问:“这里很冷吗?穿这么多?”
杜月清挽着她进去,解释:“白天还好,晚上很冷,山风可以把人吹傻,而且我怕冷,多穿点冻不着。”进了寺庙,杜月清才反应过来她只带了个手提包,问:“你行李呢?”
周镜霜指着拉链拉了一半的手提包,“没带行李,就带了两身换洗衣服,上完香就走,不耽搁太久。”
“啊——”杜月清一下蔫了,“我还以为这趟出来能待几天,散散心。”
“以后,以后有机会的。”
杜月清先带周镜霜去见主持师傅,说明来意,麻烦寺里师傅尽快安排,再要了间禅房,在她隔壁。
和师傅交代完,杜月清带她逛一圈寺庙,告诉她上香的有哪几处,“我问过主持了,除了上香,还可以让师傅们诵经,诵经的时候可以求签,师傅可以当场解。再往山上走还有一棵百年榕树,上面可以挂祈福带,快的话一天完事,后天就可以走。”
周镜霜握住杜月清的手,触及她手背的暖意,才知道这里的山风有多冷,“月清,谢谢你。”
看着好友瘦削的模样,杜月清有些心酸,用玩笑掩盖:“干嘛,曲溯阳生场病,就把你变成一号温柔人了?”
从前杜月清眼里的周镜霜,一贯是冷清的、冷漠的,甚至有点刻薄,脾气硬又直,不会说软话,有时不自知的一句话可以把人伤了,和温柔完全搭不上边。或者不能说不温柔,她也有细致贴心的一面,只露给她外公外婆看,她都很少见。用一个场景来形容,就是即便在公车上遇到老人,她如果不想让座,任别人怎么指责,她也只是冷眼看着,不反抗也不顺从。
可从曲溯阳病了之后,她从周镜霜那里得到好几个谢谢。帮忙寻找专家会诊她说谢谢,给她介绍据说灵验的寺庙她也说谢谢,甚至她做顿饭,给她送到医院改善伙食,她还要说谢谢。
她变得太多,变得好快,不似她从前认识的周镜霜。
“没变,还和以前一样。”周镜霜说。
杜月清才不信,她指出一个明显变化:“你从前那么讨厌曲溯阳,要不是外公外婆,估计婚都离了,他一生病,好家伙,我差点以为你有个孪生姐妹。”
周镜霜想起独自待在医院的男人,思绪分散,想他今天有没有发病,发了几次,能不能吃下东西,现在是睡着还是醒着,护工的照顾他能习惯吗。想着想着,就沉默下去,等杜月清扯她的胳膊,她才回神,回答她的问题:
“毕竟,我还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我们认识十几年,他对我、对外公外婆都很尽心,我也——”
她低头笑了笑,没把话说完。
“回去洗漱吧,有点累了。”
寺庙是烧水洗澡,和杜月清去厨房拎水时,两个小和尚蹲在两口灶前,拿着硬纸板扇风。最近寺里有许多留住的香客,入夜冷,洗澡水得烫些,但山里温度低,一锅水要烧好久,所以热水供应有点慢,让他们多担待。小和尚如是解释。
周镜霜表示理解,只舀了四瓢水,就将木瓢放回去。
小和尚提醒:“施主还是多舀些,这点水可能不够洗。”
周镜霜不在意:“没事,随便洗就好,师傅早些休息。”
拎了水回禅房,这点水确实不够洗个澡,周镜霜只拿一次性毛巾沾水,草草擦洗身体,再泡泡脚,脚底起了水泡,沾到热水很痒,她曲起脚趾,抵在桶底,以力的作用抵消痒意,再多泡了一会。
她的脚很容易起水泡,穿到不合脚的鞋,走太久路,走的路太崎岖,都会长,长在前脚掌还好,长在脚心、脚趾旁或者指缝间就特别难受,抠到水泡旁的皮肤都红肿了,一阵阵像毛绒绒的小动物爬行的痒还是不停钻出来。
外婆和她说,长水泡要及时挑破,不然皮被磨掉更疼。可每次看到那根细细的针,她都犯怵,说什么也不肯挑,最后水泡被磨破,一瘸一拐走上好几天。
第一次用细针挑破水泡,是曲溯阳帮她弄的。那年她初二暑假,被外婆带去乡下,认识了曲溯阳。外婆要回岭安帮外公处理公司的事,她被留在曲溯阳家过完一个暑假。
乡下和她待惯的大城市不一样,没有高楼大厦,但有一栋栋精巧的自建房,有老一辈住的砖瓦房;没有游乐园,但有山有河有土地;没有高档的餐厅和可口的美食,但有曲溯阳给她烤的红薯、山鸡、鲜鱼。
曲溯阳带她去钓鱼,两人戴着荷叶,坐在河边的小板凳上。曲溯阳把鱼竿给她,再给她一种阿嬷做的甜嘴零食,用很温柔的声音哄她:“霜霜,你脚上长了水泡,给我看看好不好?”
周镜霜刚从他那得了好吃的,不好意思拒绝,把左脚伸给他,但不忘交代,不能弄破,会很疼。
曲溯阳没应声,脱掉她的凉鞋,捧起她的脚放到膝盖上,弯腰掬起一捧水,细细给她清洗沾了泥土的脚底。洗完,他端详许久才开口:“今天钓到鱼要怎么煮?”
周镜霜兴奋地扬手:“烧鱼汤、烤鱼、炸鱼块!”
曲溯阳从裤脚抽出一根细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