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悠悠行至沈府,城门再次紧闭。城外,拉着太平车的老妇人正沿着官道往那崇山走去。
山中鸟鸣声不绝。躲藏于草席下的肖君如听到耳边的清脆回响便知道这处距离王都已有些距离。
木轮碾过尘土碎石,也拖慢了老妇人将肖家人送往乱葬岗的行程。
忽地,太平车压过一块拳头大的石块,肖君如来不及反应,直接随着自己娘亲以及小舅舅翻了出来。
道边满是灌木草丛,肖君如身量不大,竟顺着力道直接滚落其中,而原本拉着太平车的老妇人被车架连带着摔倒在地。
肖君如僵直着身躯趴在灌木丛中,看着老妇人蹒跚爬起。等她将滚落的尸身及头颅再次安置好,已是两刻钟后。
官道上,木轮滚动声继续着。道边不远处,肖君如躲藏于阴影中。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又向前行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太平车已然远离了官道,拐进一条小径。
小径杂草丛生,还有不少碎石木屑,想来平日里是真的没什么人行到此处。看着老妇人穿梭过密林在一处竹林停歇,肖君如这才抽出心神打量周遭。
野竹林肆意野蛮生长,青竹重叠,绿影丛丛,环境倒是清幽,就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乱葬岗。
老妇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肖君如一时捉摸不透她的用意。
然而等那车轮声再次响起,直至远去,她缓缓起身往不远处看去,只见那处已经拢起了叶堆。这时,她心里才缓缓升起个模糊的答案——也许还是有人记得肖家人做过的事的。
……
等到霞光满天时,山风将那直挺挺的青竹吹得直晃,也让群山发出阵阵轰鸣。原本那叶堆不知何时被覆上了一层厚土。
王都内,平安看着外头那院子里的梧桐晃得实在厉害,连忙将窗子锁好。
屋内的沈安和对着烛光翻看着账本,听到响动,他轻笑道:“这风倒是不小,不过这院里倒是静了不少。”
“能不静吗,她们要是再不走,这风都能把她们给刮跑了。更何况这世上哪有女子不在意体面的。”平安边说边打量着自家公子,见沈安和面色平沉静,他这才确定自家公子并没有为今日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伤神。
看明白了这点,他心中暗自发笑,心想自己眼界还是小了些。往日里他还觉得那些人太过精明,却不想他们越精明,倒是把自家公子推得越发远了。
沈安和听室内忽地安静下来,抬眼向前看去,却见平安端着烛台在那儿发呆,他只以为这人还在想沈家那些人,便放下手里的账册说道:“若你觉得那些人不好应付,只管关上院门不理会便好了。”
平安回过神,立即开口:“若是如此,外面人又该说公子你忤逆不孝了。”
“说了又能如何。”沈安和是不在意那点名声的。若是在意,他早早就会为此做打算。
“公子可能有其他打算,但我是不喜欢那些不相干的人说公子你的坏话。外头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这家里头谁不清楚沈家内里是个怎样的境况!”平安说到这里,心中怒气越发澎湃。
“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他既嫌弃公子满是铜臭,有本事便不要纵着那些个人伸手啊!公子又不是短了他们银钱,就没见过王都内哪个府上有这样眼皮子浅的人,整天盯着我们院子里,好不容易到了自个儿家,每回却还要防备这些个人!”
沈安和将他说的听进耳中,却只道:“无须在意,我既缴纳了公中,便一个铜板也不会多给,若你觉得烦了,不理会便是,索性我们只待一阵子便走。”
其实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欠谁的说法。沈安和上辈子曾被人点醒过,但那时的他一时抛不下那血缘亲情,最终也因那份血缘亲情将自己彻底困死。
望着前方烛影,沈安和似乎望到了自己上辈子的种种,眸色渐冷。
他这辈子倒是看开许多,也因放弃了仕途提早被家族放弃。可就是如此,这些人还盯着他明面上摆出来的这点东西。
平安关上房门前只见沈安和微垂着眼,凝视着眼前桌上那账册。他自是不知晓自家公子正思索着上辈子的前尘往事。等彻底合上房门,听着身后的风声,他转身往院内小厨房走去,心想着自家公子如此劳心伤神,还是得备点宵夜才好。
秋风清,秋月明。待到天光微亮,平安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因沈安和不喜外人,因此这方院内除了两个厨子及四个粗使丫鬟,没多余的人,贴身伺候的仅有平安这么个小厮兼书童罢了。等他拾掇完,步履轻快地在院内来来去去,这才将他家少爷的一应所需安排下去。
沈安和早晨喜食清淡些的吃食,一般一碗清粥配三至五小碟配菜,另外在添上一笼素馅包子便足够了。
心里装着事,平安步履不停,沿着回廊继续走着,不过在瞥见院内落了满地的梧桐叶时,他轻皱起眉,心想等会儿还是叫沈大哥来扫扫。脚步就这么停歇了一息,他端着盛满温水的木盆转向身旁紧闭的房门。
清晨日光清浅,隔着雕花门扉与花窗,房内更显幽静。
当房门轻响时,沈安和才睁眼不久。他盯着自己眼前的烟青色罗帐,愣怔了片刻后才将将清醒。
身着净白里衣,他起身披了件月白外袍,趿着鞋去将房门打开。
“公子,先净面吧,早膳一会儿就好。”平安放下木盆,说完便站到一边,一点儿也没有上前服侍的意思。
沈安和显然早已习惯,自顾自着衣,顶多偶尔使个眼神让平安递个东西搭把手。
室内静谧,等衣着齐整,沈安和一抬眼,便对上了平安那隐含期待的双眼,他视线一顿,开口问道:“怎么,回府不到一日便待不住了?”
被点出了心思,平安咧嘴一笑:“哪里,我也是为公子您着想啊。公子既然在家里待得不开心,那我们出去寻开心不就好了?听说福运楼又出了不少菜式。再说,公子您就算老实待在府里,老爷看您也不顺眼,况且昨天那些人什么都没要到,今日一定又要找上门来,虽说不做不错,但我们什么也不做也是错。不如公子去尝尝福运楼的新菜?”
这话说得敞亮,似乎一切都是为了沈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