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龚子扬心疼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再忍忍，接着向龚父认错：“对，爸您教训得很对。我是不该滥用职权、自作主张，不过我事前是做过风险评估的，保证这笔钱能够在半年内及时收回来，而且还有一成利，并不会损害到龚氏的利益啊。”
“哦，是吗？你做过风险评估，那究竟是做的哪门子评估？找谁去做的评估？你知不知道，何氏除了向各大财团跟银行到处借钱之外，还跟地下钱庄有交易，借了巨额高息贷款，这笔钱完全超出你的想象。你认为何氏这次的危机，能挺得过去吗？你给他们的那区区五千万，连付利息的钱都不够！他们拿什么还你？何氏把产业战线拉得太长，资金链紧张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现在受疫情和政策影响，房地产行业又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业绩断崖式下滑，这让何氏更是雪上加霜。他们马上就要完蛋了！连三个月都撑不下去了，不要说半年！半年后，你看能不能见到半毛钱的影子！”
“爸，就算那五千万打了水漂，收不回来，集团可以做坏账处理，这点钱对于我们龚氏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您何必这么生气，不依不饶呢？”龚子扬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显然与父亲截然不同，认为父亲有些小题大做了。
“看看，就是你这样的想法，你这样的态度，才让我更加生气。不问自取是什么行为？是小偷、盗贼的作风！你不但不知错，还振振有词，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怪我小题大作。我当年辛辛苦苦培养你成才，送你去读名校，却没有想到，你最后竟成了挖自家墙角的贼！你，你真的气死我了。”
龚清华一时火气攻心，忍不住抬手向龚子扬挥去，被眼明手快、身高腿长的龚子歌一把抱住，拖到了一边，劝解道：“爸，爸您注意自己的身体，别把身子气坏了。为了五千万进医院可不值当。我看大哥已经知错了，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龚清华看着他说：“我原本以为家里出你这一个逆子就够了，想不到今天却冒出一个更气人的。你们一个个是不是恨不得我早点死，好把家产分了，各自去逍遥快活？”
二儿子龚子木和他媳妇Lucy也站了起来，居中调解。子木说：“爸，大哥他这次是糊涂了点，但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家人，并不是为了个人的私欲。您就原谅他这一回吧。我支持您的决定，必须给大哥一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嘛！”
“你！”龚子扬没料到二弟此时对自己落进下石，气得咬牙切齿。何美丽也把愤怒的眼神看向了在一边看他们笑话的弟弟弟媳，心中又气又恨。
“你呢？你支持爸爸的决定吗？”龚清华再度看向子歌。
龚子歌看着一屋子人，突然感到有些荒唐可笑。他爸的为人向来谨慎，从不做冒进的事，不图赚快钱。可是他们兄弟里有两个却偏偏跟他相反，一个喜欢追潮流，凑热闹，不知安分为何物，一个为了妻子铤而走险，不惜犯错。剩下的一个儿子倒是跟他挺像的，却偏偏从事的是最需要冒险精神和创新力的互联网行业。外人看着龚家似乎挺好，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个个头上都满是虱子，不省心。谁都好像不适合做龚氏的接班人。这次父亲如此生气，估计也是跟这个有关吧。如果三个人里面都挑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别人绝对会笑话龚清华教子无方，后继无人。这一点才是最戳痛他的地方。
现在龚清华直接问他，其中不乏试探和评估之意。他若是回答不好，让他不够满意，估计也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划到继承人之外。虽然他对继承家业没什么兴趣，但那也必须是自己主动放弃，而不是被人踢出局。这事关自己的面子问题，还真得好好回答才行。
想到这里，他便认真起来，思考了一下，才回答：“爸爸，您的决定一向英明神武，非常正确。我大哥犯了错当然应该惩罚，但最好的惩戒是让他想出补救的办法，而不是一味的贬低和打压。大哥跟大嫂两人感情深厚，鹣鲽情深，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大哥他因为爱妻心切一时犯了错，说明他为人重情重义，只是行事方式欠考虑，好歹应该提前向您报备一声的。所以他错就错在目中无老爸您，把老婆孩子看得比您、比集团利益还重。这样当然不行，以后若是再遇到类似的选择题，大哥他又会如何作答？老爸您担心的也可能是这个。我提个小小的建议啊，大哥在集团的业务能力无人可及，若是被调走了就有些可惜了，不如让他做集团的财经顾问，管理智囊团，把决策权收回来就是了。老爸，您看行不行？”
龚子歌这番话洋洋洒洒的一说完，在座各人对他都立即刮目相看起来。尤其是龚清华，他没有想到平日说话做事最不着料的小儿子，竟然能将自己的心思摸得如此透彻，一番话下来既给他台阶下，又保存了他哥的颜面，将对集团的损失也降到了最低，这样的洞察能力和决策能力，着实令他感到意外。原本在他心目中，龚氏继承人向来只在老大和老二之间取舍，从未将老三纳入考虑范围，但今天他却要重新开始评估了。
“子扬，既然两个弟弟都替你说话了，那我可以将之前的决定做一些修改，但你必须好好给我反思，拿出应对之策，将集团损失降至最低。听到了吗？”
龚子扬默默点头，朝子歌看了一眼，有感谢，也带有防备。子歌笑纳了，心想：“大哥，可得好好记着我今天这一恩，日后可是要报的。”
龚子木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却看不出眼里的意思。龚子歌知道二哥这人一向城府深，这回没有帮着一起打压大哥，铁定让他不高兴了。不过他不在乎。反正他远离龚氏，跟哥哥们毫无交集，不怕他们打击报复。
龚母出现的时机非常好，带着孩子们从外面进来时，龚子扬夫妇俩已经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她赶紧催厨房上菜开饭，温言细语地招呼大家，缓和气氛。
在龚子歌看来，他们家最有智慧的应该是老妈。永远都知道在什么场合下说什么话，总是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他希望自己未来的伴侣也能像他妈那样，温柔、体贴、懂事，上的厨房，下得厅堂，相夫教子。可千万别像外面的那些女强人，气势汹汹、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这样的人做下属还可以，做老婆就免谈了。
（二）
家宴结束后，各人都没有闲情逸致再留下来叙家长、联络感情，很快就做鸟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