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手的他仿佛只是她脑海中的幻想,如今相顾难言,还得揣测对方是何等心肠。
隔着清澈的山雨,她又偷瞄了他几眼,不由得暗暗感叹,年幼的时候他只比她高半个脑袋,她笑话他是小矮子,如今再站在一起,他背手直立,身姿颀长,她的头顶还未到他的下颌,她要抬着头才能看到他的面庞。
他的眸子黑白分明,矜贵清冷,似纯净的雪水浸洗过的一块黑玉,他侧头看向她,恰好与她偷瞄的视线相撞,她的耳根隐隐有些发烫。
林晚盈行礼道:“多谢殿下替家父求医。”
薛长煜缓缓点了点头,虽然他现在和林太傅处于不同的阵营,但他的心中一直铭记太傅教他习字著文的师生情,不过他不习惯将内心所想宣之于口,于是漠然道:“不用言谢,文官建议我不计前嫌,以彰显仁德。”
林晚盈莞尔一笑,“殿下倒是实诚。”
鹤山道长的孙女徐瑶欣从后院出来,她看到林晚盈,捧着药篓子激动地淋着雨冲上来:“林姐姐!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我这些日子跟着爷爷四处游历,你看我是不是长壮了?”
林晚盈迎了上去,欢喜地说:“你长高了。”徐瑶欣比她小三岁,率真可爱,过往常在一起玩耍。
徐瑶欣对着薛长煜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安好。”说完她就搂着林晚盈往屋里走,“爷爷要下山去给人治病,他正在收拾东西,我也去帮忙,你要不要进来向他问一声好?”
林晚盈跟着徐瑶欣进了草屋。
薛长煜本可以打道回府了,他望了一眼消失在帘子后的窈窕背影,细雨淋在他月白色的华服上,他垂头看着脚边的泥泞,草木的芳香让他心旷神怡。
难得上山一趟,再赏会儿雨吧。
鹤山道长七十有余,头上的华发用一根簪子束住,正在收拾棋盘。
林晚盈向他问好,又打算替父亲辩解几句,道长却盯着她,神色颇为严肃,他对徐瑶欣示意,徐瑶欣递上了一张方巾,他说:“我替你把把脉。”
林晚盈伸出手腕,他把方巾放在她脉搏上,又问:“平日身体可有不适?”
林晚盈听他这般郑重,心不安地乱跳起来,她仔细回忆之后细细道来:“我偶尔会有一点头晕,走得久了或者站得久了会疲惫不已,月事总是经久不散,污秽较多……我找大夫看过几次,他们都说我身体无碍,只是体虚,给我开过几幅调养身体的药,我吃了药,身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他望闻问切之后,闭眸沉思,“你得空了把平时调养身体的药拿来我看看。”
林晚盈不懂他为何如此严肃,于是询问了几句。
鹤山道长说:“我看你面色不佳,似是中了少量的毒。”他摸着胡子说,“老朽喝过你的喜酒,距今三年了,你膝下可有子嗣?”
林晚盈摇了摇头。
他更加确信地说:“我察你脉象,观你面色,你应是服用了避子药才会无孕,那药里有一味朱砂,既能安神亦能伤身。”
林晚盈瞳孔震动,手指攥紧成拳,她震惊地望着鹤山道长,狂乱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她过往也曾真切地渴望有孕,但每月月事依旧,她失望久了便以为是自己身体太差,屡屡调养也不见效果……如今得知可能是服用了避子药才无孕,她一时心绪复杂,难以言语。
徐瑶欣整理着药箱,发现房中缺了几味药材,她出了草屋去一旁的药柜里寻觅。
薛长煜见她出来,林晚盈却没出来,他向草屋中瞟了一眼。
冯达知意,立刻主动询问:“徐姑娘,谢夫人还在与道长叙旧吗?”
徐瑶欣想避子药的事涉及姐姐隐私不方便透露给外人,于是说:“林姐姐成亲三年了却没有身孕,爷爷替姐姐诊治一下。”
薛长煜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就这般求子心切吗?待鹤山道长去了林府,她有的是时间求医问药……她也不怕耽搁了给林太傅看病的时辰。
他甩袖往外走。
冯达打着伞追上去,“殿下,不等了吗?”
薛长煜回头冷冽地盯了他一眼。
冯达立刻低头改口道:“殿下,不再赏一会儿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