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箜篌果然置办了回来,且由云哥儿亲自督促着人送进江映雪房里,他一改之前的态度,笑得像个弥勒小佛。
等人走了,江映雪的房中传出了动静,像是在试音,只是曲不成调,异常刺耳,没多久,苏小婉便推开窗子,怒道:“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休息?吵死了!你不睡觉别人还得睡觉呢!”
骂完“啪”的一声,将窗户又摔上了。
那琴音倒也识趣,就这么安静下来。
柳莺莺躺在床上,嘴角向上戏谑的一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得到了,倒嫉妒起来。”
“她有这力气叫唤,怎么不去崔嬷嬷那里争一争?”
“拿着个破笛子,以为陆先生会对她青眼相看呢,没料讨了个无趣,还想学古琴,先生未必看得上教她呢。”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面对柳莺莺的酸言酸语,你没打算搭腔,她在那自己说了半天不见你表态,顿觉无趣得很,翻过身去合上眼睛,没多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侧着身曲着腿,已经形成了雷打不动的姿势,是被蝶娘子打怕了的。
你亦是这样的姿势,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中,你“睡着”了,开始了新一轮梦境。
只是这次更真实一点,你的神思飘出了房间,飘出了小院,往东边继续飘,直到一间还亮着灯的屋子窗前才停下来。
你往里看,里头有两个人,一个云哥儿,一个李嬷嬷。
李嬷嬷坐在床沿上,裤脚撸得挺高,露出一截又粗糙、又肥腻的小腿,还有胖乎乎的脚趾。云哥儿半蹲,将那大肉脚从手里接过,放入冒着热气的水盆里,再将自己的手没入水中,轻轻按捏着。
“嬷嬷,这水温可还合适?”云哥儿抬起头,脸上满是谄媚笑意。
李嬷嬷脸上透出舒展的神色,眯着眼点了点头,
“你这手法着实不错,这段时间我好入睡多了。”
云哥儿笑意更深:“能服侍嬷嬷,是小人的福气。”
李嬷嬷很受用的笑了一笑,问道:“那琴,送过去了?”
“是。”
“不是我说你,你在这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眼界该放得长远一些。不就是一架箜篌吗,有什么好与她计较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们急什么?”
“是,嬷嬷教育的是,”云哥儿埋着头,仍然用力按捏着,这水是涨水,李嬷嬷皮糙肉厚只觉的舒服,却将他双手烫的发红皮皱,不过他好像丝毫不觉得有异,“小人记下了。”
李嬷嬷长长的“嗯——”了一声。
“不过嬷嬷,小人愚笨,还有一事不太明白。”
“何事?”
云哥儿按得气喘吁吁,伸出袖子抹了抹额上被热气蒸出的水珠,“以往的乐理先生,不都是女先生么?怎么今年...呵呵,今年找了这样一位男先生。”
李嬷嬷将眯着的眼睛透出一条缝来,打量了他一眼,“原来是这事儿。”
“你看这位陆先生相貌如何?”
“这相貌嘛....嗐,只要不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是顶顶的。”
“顶顶的?”李嬷嬷古怪的笑了一下,忽然目露精光,低身捏住云哥儿的下巴,“若只说脸,我看你也不算差。”
云哥儿看着眼前蓦然出现的一张大脸盘子,脸皮和五官都因衰老而向下可怖的垂着,因为肥胖,肉就垂得更加厉害。他吓了一跳,心突突的响,想挣开那只软糯粗糙的手,却又不敢。
他尴尬的笑:“嬷嬷,嬷嬷拿我逗乐儿呢,我算个什么。”
李嬷嬷嘴角一撇,将他的脸甩朝一旁,像是失了兴趣,“你确实不算个什么。”
她身体往后微微仰着,脚尖拍打了几下水面,示意他继续,“咱们教艺所李的男人,要么身形孔武,面貌丑陋。要么,就是像你这样的,天阉之人。”
云哥儿松了一口气,虽然被李嬷嬷说出他的短处,但他也没多在乎,只边卖力边笑:“若非如此,小的还没有这个命,能在嬷嬷手底下讨生活呢。”
“小的明白,咱这里比不得别处,招我们这样的人进来做事,一是防止姑娘们逃跑,二来,是防姑娘与人私通。”
李嬷嬷点了点头,“你还不算太蠢。”
云哥儿“嘿嘿”笑了两声,“正是因着如此,小的才更不懂了,如今怎么请个陆离这样的人物来?”
李嬷嬷仍旧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在你看,这一批新进来的姑娘们,同以往的有什么不一样?”
云哥儿微微思索,“说句实在的,这一次进来的几个小姑娘,从容貌、身段、气质上,都比往年的资质要好,想来假以时日,定会在这一行上掀起不小的风浪,”说到这儿,那标准的谄媚式笑容再次展现在他脸上,“还是嬷嬷您眼光高啊,能挑到这样的,除了咱们教艺所,其他地方哪配?”
李嬷嬷对他这番话十分受用,两条粗粗的眉毛舒展得几乎要飞起来,“问题就在于此。”
“一般的姑娘,因成不了什么大器,所以常规培养着便是了。”
“而此次...不一般了,培养的法子,也就特殊些。”
“你——”她昵了云哥儿一眼,“你虽是天阉,好赖也是个男人,自然不懂女人——尤其是将来要落到男人堆里的女人。”
“这天下的女人啊,甭管她粗质陋颜,还是天姿国色,也无论她穿金戴银,还是清贫高洁,没有谁,能逃过一个情字。”
“越是容颜上佳的女人,越是认为自己该得到最好、最特殊、天下独一无二的那一份情。可入了咱这一行,岂能动情?一动情,便废了。”
“多少在风月场上披荆斩棘的女人,就是败在了这个字上,最后落得个血本无归,人财两空。”
“可一旦见过了耀月,谁还会记得那些暗淡星辰?此举,不过是让她们败得晚一点,或者,更早一点。”
“我明白了,”云哥儿呲着牙,眼睛发亮,“嬷嬷实在是高啊。不过...那陆离,看着不像是愿意来教姑娘们的人呀,您又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