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知道柳莺莺那一家子不是什么好人。
正经人家的女儿，除了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比如颜九那样；又或者是皇命不可违的，比如江映雪那样；哪家父母会亲手把自己女儿发卖到雏JI窝子来？
柳家是行商几代了，家底不说富得流油，那也是可以白养几代人的，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要到卖儿卖女的地步。除非是早早就做下了此间打算。
柳莺莺真是个十足十的傻子，从小就被家里人养得皮肤白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正所谓身如扶柳再贴切不过。为了她知情知性，又让她学习秦淮歌姬惯用的琵琶，等到了可以相卖的年纪，便半哄半骗的把她卖到这教艺所来。
她以为家中人对她的种种疼爱，其实只是为将她培养成男人最喜欢的小意温柔，再经过教艺所嬷嬷的一手调教，最后赚得个满盘皆赢。
“莺莺，别说了。”你打断了她的叙述，抬头看着她：“你的事，乃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今日你母亲对你会如此，其实也在我意料之中。其实，你心底多多少少也该知道吧？你心心念念的阿哥和娘亲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爱你，他们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工具，赚钱的工具。”
柳莺莺此时就像一只失去所有庇护的鸟儿，她曾经筑起的美好幻想都碎成了渣子，一片片把她内心扎得千疮百孔。
她把双腿蜷了起来，头埋了下去，传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你别哭了，”你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得想想，今后有什么打算？”
柳莺莺头也不抬：“我，我不打算活了。若不是今天你俩...让我当个窑女，不如真让我死了。”
“呵，自SHA这种事是很需要勇气的，你今天上了一回吊，被勒到窒息那种感觉不好受吧？我可不信，你还有第二次这种勇气。”
柳莺莺抬起头来，半是委屈半是不服气的对你说：“花间，你瞧不起谁？如今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
她满脸的鼻涕眼泪，那画面实在滑稽，你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了，要的就是这份气劲呢。”
你取了一块手巾来，动作轻柔的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污浊，边擦边说，“你说，你连死都不怕了，你还怕活着吗？你说我瞧不起你，其实瞧不起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当个窑姐怎么了，天下间的窑姐那么多，难道各个都过得生不如死，贫困潦倒吗？你连试都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她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咱们既进了这教艺所来，又留到了今年，已是比许多三流JI女强上很多很多了。你想想咱们刚到这里来的那几个女孩子，现在还不知道被卖到哪个暗窑子去呢！再想想苏小婉，她被人牙子在黑市交易了几转，也才落得个富商小妾的下场，咱们难道不比她们强？再者，嬷嬷不是说了吗？只要咱们学好本事，来日到了红楼里同妈妈谈好价钱，只卖艺不卖身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不愿意对男人曲意奉承，卖弄风情。但你越不愿意，越是要去做，这样才能提高自己的价值，直到有一天，你的价值到达了一个顶峰，那么就不是你去讨好男人，而是他们来讨好你，为你散尽千金了。”
“你别问我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柳莺莺，你心里不恨吗？你对你母亲，你哥哥，你对那个家，心里难道没有一点怨怼？你难道就不想报复他们吗？”
说到这里，她原本暗淡无光的瞳子忽然动了一下，眼中涌入复杂的情绪，嘴巴张了一张，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有不解，也有恨。他们这样对你，但凡是个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宽宥。可你现在又做得了什么？难道就是在这破败的小屋里哭一哭，然后寻个地方孤单单的死去？我告诉你柳莺莺，你不要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有一丁点的愧疚或悔过，他们不会的。柳家现在着急用钱，你若一死，你家里人必会来教艺所讨公道，也就是讨赔命的钱，所以你的死，只会合了他们的意。莺莺，这样，你甘心吗？”
她终于说话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我...不甘心。”
“这就对了。”你拍了拍她的脸，“你要记住，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往后要怎么走，怎么做，全由你自己选。不要再让别人替你决定未来了，因为这是很危险的。”
“好啦，时辰不早了，眼泪也流的差不多了，咱们睡觉，好不好？”
她安静且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便扶着她躺下，替她盖好了被子，她的眼光一直盯着房梁，也不知在看什么。你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催促道：“别想太多，赶紧睡吧，等明天天亮了，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她看了你一眼，唰的将眼睛闭上。眼尾落出了今天晚上的最后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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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你是被吵醒的。
那时天才蒙蒙亮，你睡眼惺忪的推开门，看见院中坐着柳莺莺。
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琵琶，抱在怀里拨弄，边拨，口中边哼唱着一曲小调。那调子像是江南地区的某种方言，平常人并不能听得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温润婉转，情思绵绵。
这是你第一次正经听柳莺莺唱歌，曾经试戏时，李嬷嬷说柳莺莺唱得不好，那是因为唱戏本就需要浑厚的气息，这是需要经年累月的功底的。柳莺莺从小娇养，身子羸弱，当然唱不出那股冲得脑瓜子几个激灵的味道。
然而换了此间小调，倒像在人心里吹了一口暖风，把胸腔都悟得痒痒的，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你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才是真正的柳莺莺。
往常这个时间点，只有江映雪练戏练嗓的声音，当前也不知是被柳莺莺的调子盖住了，还是江映雪压根今天就没打算唱。路过的小丫鬟们听见了这新奇的音乐，都纷纷躲在墙后头伸个脑袋来瞧，压低着声音细细碎碎的讨论。
此时，颜九推开房间门出来了，她顶着一脑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