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与阿娘成婚后关系冷淡,又加之国朝局势不稳,父王常年在外征战,阿娘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就连我也是意外之下才有的。”
“因为不喜欢阿娘,父王连带着也不喜我,阿娘生我时没撑过去,第二年父王就娶了新妻,跟我阿娘不一样,王妃是正正经经的世家千金……”
想起王妃那张每每看向她时高傲淡漠但对着小妹云英关切宠溺的脸,隋珠难免心底有些黯然。
“她待你不好?”
注意到了女郎面上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寒霁出言问道。
“并不……”
女郎摇了摇头,一颦一笑间尽是对这个世间的宽宥。
“王妃从未苛待我,倒是比父王还强些,寒冬酷暑裁衣换裳时还记得给我一份,是个不错的嫡母。”
女郎笑得眉眼弯弯,向寒霁诉说着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不知道为何,寒霁却没从那样的甜笑中感受到半分快意,反倒是心口沉沉地。
“所以,刚刚那伙人,是七州王派来寻你的?”
但为何她那么害怕?怕得都不顾一切地往他怀里躲?
隋珠将碍事的珠帘又往后挪了挪,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两腿半跪在同寒霁一样的驭位,身子倚在车门边……
“不是寻我,是抓我。”
笑容淡了下来,隋珠神情蔫蔫继续道:“我头上和安公主的封号还在,将来不论是和哪个异族进行攻伐来往,要用到女郎时,我便会是打头的那一个,就算运气好没有碰上,以后也是睁眼嫁个不知头脸的夫婿,成为我父王拉拢士族的棋子,我才不要回去!”
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听着女郎给自己未来预测的命运,寒霁竟也产生了几分不悦。
“那便不回去,我护着你去莱州。”
少年声音很轻,但里面缀着的坚定却不容置疑。
隋珠看着他,想起自己九死一生又被护到至今的坎坷,心中的感恩就像捂不住的山泉,正汩汩往外流。
她是何等幸运,能在那样的绝境中遇见寒霁救她于水火!
也许是老天爷怜她,见她孤弱,将重新活一回的机会赠予了她。
情绪高涨的隋珠也忘记了避嫌,一双妙目直勾勾地盯着一身黑袍的少年,若是此刻有人瞧见,定会以为她是个痴心的女郎。
纵使寒霁无所顾忌,但被隋珠这样瞧得久了,竟也生出了一股不自然的感觉。
寒霁第一次对一个女郎的目光产生了回避的心理。
直到车轮不小心从一块石头上碾过去,马车颠簸了一下,隋珠身形一晃,径直顺着竹帘往后倒去,整个人躺在了车厢里。
若是她一个人倒过去也不算什么,顶多是丢个人罢了,但好死不死地,她情急之下攥住了寒霁的胳膊,两人几乎是一同向车厢里倒去。
寒霁猝不及防被拽过去,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了女郎软绵绵的身子上,像是压住了一团云。
可那团云似乎很难受,脸都烧起来了,在他身下乱动。
“别动!”
隋珠怎么都没想到会出这么一茬,此刻更是羞愤欲绝。
少年人年轻硬挺的身子几乎可以说是覆在她身上,隋珠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窄窄的腰腹是如何紧致,修长的大腿是多么结实有力,还有那硬邦邦的胸膛是如何抵着她娇嫩的胸口……
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哪里受过这种对待,几乎整个人都颤起来了,慌手慌脚地就开始挣扎。
但没动两下,身上人就沉声轻斥了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隋珠表示很委屈,明明是自己被占了好处,但自己还没使性子,他都不高兴起来了,好没道理!
心里虽百般腹诽,但面上隋珠还是乖乖听了话,老老实实地僵着不动了。
只见寒霁以手撑着车板,高高的马尾扫过她的侧脸,顷刻间便从她身上起了身,黑色的衣袍被晃晃悠悠的竹帘遮挡,马车平缓地行驶了起来。
马车驭位上,寒霁一手执着缰绳,不自觉开始出神。
他发现自己只要碰上这女郎,便有些控不住自己的身体,往往只是晨间偶尔才会有的异状,却在刚才有了抬头的架势……
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寒霁心中觉得烦躁,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车轮在山野中咕噜咕噜地转着,马蹄声哒哒作响。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寂静,谁也没有搭理谁。
直到暮色降临,天空下起了豆子一般大的雨滴,将马车蓬顶打得啪嗒声不断,这样大的动静,隋珠觉得自己在这马车里是睡不着的。
“这雨太大,前面有座荒庙,今夜就去里面避一避吧。”
雨声嘈嘈,让少年的声音有些不真切,仿若天外来音。
“都听你的。”
隋珠柔柔地应了一声,心中也是大松了口气。
毕竟前几日那事还刻在她脑海中,隋珠生怕重蹈覆辙,再做出什么躺人怀里的事。
隋珠透过晃动的竹帘,看见寒霁将马车停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然后像往常一样敲了敲车壁,示意隋珠可以下来了。
先是撩开竹帘看了看外面骤雨打青葱的景象,又忍不住朝着寒霁那边看去……
寒霁没有戴斗笠,更没有披蓑衣,夜雨就那样直直地落在他身上,染湿了一大片衣袍,就连那颈边散落的墨发都变成了一缕一缕的。
隐约有雨水顺着少年线条流畅的下颚滑下去,没入领口。
再看看自己身上毫发未湿,干净清爽的模样,隋珠承认,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摸起车厢内唯一的一把油纸伞,隋珠只恨当时怎么只想着买了这一把。
竹帘一撩开,隋珠刚探头出去,不免挨了些雨,但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看着寒霁无所谓地翻下了马车,无知无觉地继续在雨里淋着,将马儿栓在一旁的树上。
隋珠撑开伞,想要下车的意图十分明显。
雨势越来越大,隋珠撑着伞,听着头顶噼里啪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