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岁时,长街寥落,商贩早早收了生计,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着急着回家与家人共度团圆夜。
隋珠午后贪睡了些,一睁眼便是薄暮乍现,她懒懒地起身漱洗,将窗子推开,遥望人间烟火。
隐约间有桂香萦绕在鼻尖,隋珠不由得多嗅了几下,觉心旷神怡。
反正今夜也不必出去见人,隋珠干脆由着发髻散落,尽数垂在两肩,三千青丝如乌云倾盖而下,衬得小脸愈发莹白,皎洁如月。
随着夜深,温度已经开始下降,闷热感都去了大半,坐在窗边,偶尔有凉气环绕在周身。
明月楼背靠一湖,风一吹来,仿佛都携着湖水生冷的气息。
此刻,对着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水色,隋珠很想怀抱琵琶弹奏一曲,让美妙的乐曲驱散孤寂。
……
紫都,川阳王府。
王妃杨氏同一对子女坐在桌前,桌上尽是珍馐美馔,只待人享用。
但母子三人不言也不动筷,仿佛在等人。
相比于母亲的气定神闲,李暄则有些浮躁了,又想遣人去催一催他那大忙人父王,但刚要开口,就被杨氏一个眼神制住了。
“急什么,你父王要来自会来,不必你在这操心。”
杨氏永远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纵使遇到天大的事也不见一丝急色,这是李暄一直学不来的。
被杨氏一瞪,李暄无法,只能继续等着父王到来。
今儿是中秋夜,父王少见地推了宫宴,李暄与妹妹本以为父王是要同他们一起过,还有些受宠若惊,但现实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等了片刻,来的人也不过是长史,还是告知他们父王不来,让他们先吃的消息。
“父王怎能……”
李暄性子顿时躁了起来,一句话就要掷出去,好在意识到有长史这个外人在场,他生生又压了下去,愤愤不平地用起了饭。
李云英也是有些不高兴,本来雀跃的小脸也耷拉了下来,只有杨氏见怪不怪,一脸淡定地将长史遣了下去。
母子三人再度回归了平静,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将又一个团圆夜安静地度过了。
而川阳王府的书房内,一个喝得半醉的人倚在罗汉床上,手边的案几上正摊着一个纸页泛黄,账册一样的东西,但比之不同的是,那封皮上光秃秃地什么也没有。
这是李承安从元氏那里得来的手札,是亡妻明氏的东西。
里面记录了明氏总角年岁至亡故的点点滴滴,是一本充斥着少女心事的手札。
李承安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其看完,脑袋也被烈酒烧得钝痛。
尘封的往事被这一纸手札揭开,年少时的念想也如洪流一般滚滚而出,李承安心脏犹如被万千刀割,窒息感扑面而来,让他心绪愈发沉重。
又是一个空酒壶滚在地上,人也仿佛憔悴了十岁一般,随侍的孙小郎推开书房的门,看见地上一片狼藉,面露担忧道:“阿郎,别再饮了,安寝吧。”
孙小郎不知他家阿郎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只隐约猜到可能是与先王妃有关。
身为仆从,这不是他能探究的,服侍好主子,才是他应当操心的。
听到有人进来与他说话,李承安费力地睁开了眸子,见是他的随身仆人孙小郎,似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对孙小郎招了招手道:“孙平,你且过来,我有话交代你……”
想必是饮了太多的酒,平日里威武的川阳王气势减了大半,连声音听起来都软绵绵地。
孙小郎过去时还贴心地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水,谁知递到跟前时李承安摆了摆手,丝毫不接,只拉着他胳膊道:“明……明日,去将赵参叫过来,让他、让他带人再去一趟边境,将……将县主寻回来……”
酒醉的人说话都没有平日里顺畅,李承安思绪也混混沌沌地,但仍旧没有忘记前日赵参与他说的话。
“公主想来是获救了,只是不知是何人,属下于山林深处发现和安公主遗留下的嫁衣,周边还有男子的蹀躞衣物……”
尽管赵参回禀地很含蓄,李承安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赵参话里的意思,深山老林,孤男寡女,挟恩图报,为求自保,无奈屈从……
李承安想起长女那张肖似明氏,且容貌更甚的脸,怒火伴着酒意几欲喷发出来。
他甚至想着,若那江湖匪类不识相,便让赵参顺手将其解决了,省得给长女心里添堵。
孙小郎听到这话,想起家中每日都在为县主憔悴的阿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一连应了好几声。
见孙小郎晓得,李承安终是撑不住酒意的侵袭,头一歪便睡了过去,睡梦中也是眉头紧蹙着。
孙小郎身形偏瘦弱,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尽管跟着自家主子已经被要求练了几年的身体,但将李承安这样高大又健壮的身板拖到床上,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给主子盖上了被子,孙小郎将满地酒壶轻手轻脚地收了,但对案几上那摊开的手札,他动也不动,悄无声息地退下,将门合上。
今夜有风,门合上那一瞬,一阵风被借力带进来,将手札吹的簌簌作响,连翻了好几页。
若是孙小郎此刻大胆些凑过来看,一定能看到纸页上的寥寥言语。
平德十二年,正月十五。
跟着阿爷过来真是一个好主意,乾安不愧是天子脚下,灯会比莱州热闹了数倍。
就是人太多了,我和贞儿都被冲散了。
也许是老天爷知道我及笄了,我遇到了我的玉郎,是个哪哪都好的俊俏郎君。
我觉得玉郎应当也是中意我的,要不然怎么会费心给我赢得灯谜的彩头?
虽然那颗明月珠不是什么多稀罕的东西,我家中多的是,但这颗是玉郎送给我的,那就是最稀罕的东西。
玉郎一直很想看我的脸,虽然他没说,但是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
但是阿爷告诉我,见色起意不可取,她要再考验考验玉郎。
阿爷说不可太晚回去,我一贯听阿爷的话,于是和玉郎约好了明日再于此处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