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估计是守在厨房里。身板儿瓷实、穿着青色围裙的老板娘上楼来也没拿菜单,就问了一句:“几个菜?”
“五个,”曹秘书说。老板娘听后马上消失在楼梯间,也不知是她急,还是了解这些熟客们的习惯。
五个会不会有点儿少?邵艾寻思,通常八个人的筵席点八个菜就正合适,十个菜宽裕些,超过十二个必会浪费。待她看到菜一盘盘地被端上来,才知道根本无需担心不够吃。好家伙,这每一盘的分量是外面餐馆的两三倍啊!且都是快炒菜、快咽菜,没有什么鱼啊、骨头啊这些费洋劲的东西。领导们也不同谁客套,更没公筷一说,端起盛着米饭的碗来就开始扒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部队马上要出操的士兵。
邵艾从小不是个挑食的女孩,这一顿可也并非每样都能吃。比如近前的这盘包菜炒五花肉,一般餐馆都会尽量把肉切薄一些,炒的时候把肥油煸出来一些。这家没那些讲究,就是大厚片子的肥肉,实在难以下咽。再看方熠,也和她一样,净挑些素菜和花生米来下饭。只有刚强的口味和领导们是一致的,吃饭的速度也不相上下。
眼瞅着快吃完的时候,就见老板和老板娘已在一旁虎视眈眈地守着了。这是要干啥?邵艾心下狐疑。赶人走吗?
等领导们相继放下筷子,夫妇俩像老虎一样扑上来,快速收走桌上的杯盘碗筷。一条大抹布把桌子擦干净,还没等邵艾反应过来,两副扑克牌呼啦啦地撒到桌上。开了一天会、舟车劳顿的领导们立刻双目放光,面上疲惫之色一扫而空。邵艾这才明白为何一定要是四个领导结伴出行、既不能多也不能少,为何大家先前吃得那么快,为何绕路来这里而不肯花钱花时间去家更正规的餐厅。
因为现在才是领导们工作和生活的高光时刻,无论驱车下乡解决实际问题还是在主席台上指点江山,那都是工作、是奉献,一旦体验过是怎么回事儿也就不新鲜了。谁都需要玩,且这种玩法既不违规也不花钱,两幅扑克牌就能让大老爷门儿一个个地丢掉年龄和身份的限定而秒变小男孩,服务书记的秘书和服务市长的秘书也再无分别,不是比筵席上的推杯换盏有趣也健康得多嘛?
然而这对三个实习生来说就是煎熬了。哦不,只是她和方熠。自打开牌刚强就伏在曹秘书身后的椅背上凝神观战,从他微蹙的眉毛和紧闭的双唇判断,曹秘书要么手气差、要么牌技烂。曹秘书自己则是一副“老子什么没经历过”的泰然。
眼瞅着大家手中的牌只剩下一半了,终于轮到曹秘书率先出牌,刚强却伸出胳膊,截住曹秘书打算甩出去的两张牌,“不能这么打。”
“怎么就不能这么打?”曹秘书回头瞥了他一眼,心急火燎地问。
“明摆着的,不能这么打,”刚强的语调也不客气,“你难道不记牌吗?”
“记牌?打扑克是种放松,还要记牌?”曹秘书瞅瞅态度坚决的刚强,又瞅瞅自己手中的牌,最终决定投降。将屁股往左边挪了下,让出半边椅子,“行行,你来打!”
刚强挤到领导身侧坐下,接过牌,几张纸牌到了他手中立刻变为遥控洲际导弹的发射按钮。
邵艾和方熠交换了眼神,看这情形没有个把钟头是别想离开了。二人悄悄离开饭厅,来到二楼的阳台上。阳台不是给客人乘凉的,头顶上挂着腊肠,脚边堆着拖把,楼下是一间间经营五金油漆和衣帽批发的破旧小店。然而这是他俩今年头一回独处,初坠爱河的恋人们都自带移景换境的神通。
“那个、等回广州后,去看场电影吧?”方熠提议道,头朝邵艾这边歪了歪,但没正视她。少了刚强这只电灯泡,二人的相处反而拘谨起来。
“好啊,”她愉快地点头。
其实一旦回校就好忙了,眼下才是看电影约会的最佳时机。然而阳春市区很小,仅一家电影院,从他们来这里后似乎也只有一部电影在上映。每天下午两点左右就能看到街上一辆白色的宣传车缓慢开过,车门是敞开的,一位手拿喇叭的中年妇女一半身子探出车外,接连不断地重复着那几句广告词。电影的名字叫《靓女喳喳跳》。
方熠应当也是在想着同一件事,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手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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