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中游泳!这也是我小学上学积极的原因,说一句快迟到了,就能逃离苦海。但真到了学校,又会被其他村子的孩子嘲笑,骂我家是挑大粪的,浑身臭气熏天。可怎么可能!上学穿的衣服,和在家穿的,都是我姐整理好分开的。我们每次还都抓紧洗个头,加上去学校还有那么长一段路,怎么可能还有味道!那么积极地跑到学校,却又对那里深恶痛绝,都是被这些破菇房害的!”
守恒默默听着,他从未听柳姐或老杨说过这些过往。
柳姐有个姐姐这事,他倒是听说过。不过在她小的时候,因为父母离婚,她妈妈就带着她姐姐离开这里了,再没有回来过。守恒听老杨讲这段话的时候,总感觉他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种这些蘑菇,应该很挣钱吧。”守恒分析了一下。
“挣不了大钱。”杨吉柳摇了摇她的花苞头,“就比光种地好点。”
“不会吧,这么辛苦要是不挣钱,谁会干啊!”
“你不干有人会干。”杨吉柳回头瞧他一眼,“一开始,有人学了技术回村种,没人觉得大粪里能中出蘑菇。后来成了,村里人又大批大批效仿。发现人一多没那么赚钱后,很多人嫌太脏太累,挣回菇房的本就不干了。这村子里,现在还有好些栋这样被废弃的菇房。但也有少数人坚持了下来,觉得能多挣点是点。”
看出了守恒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她又补了一句:“我妈种了四年。”
“厉害。”守恒说了句场面话,但是是真心的。
他在心里想,自己以前没见过这种蘑菇房,可能是他个人的问题。每次寒暑假回老家,那几天里,他都是待在空调房和堂弟们一起打游戏,也没怎么在村子里晃悠过,更别说周围其他村子。
“看到那些汽油桶没!”以为自己说了太多沈闷的话,杨吉柳撇开前话,手指指向一处。
守恒望去,果然在菇房侧墙的窗口下,看到有几个褐色发黑的汽油桶。桶面掉漆严重,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怎么还有这东西!?你刚才说的种蘑菇的方法里,有需要汽油桶的?”这几个汽油桶还算显眼,只是他的目光完全被肥料和大伯吸引了。
“种菇温度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冬天要注意保温。这些汽油桶是用来烧热水的,看到底下架着柴火没~”
“还真是,有烧过的痕迹。”
“烧一大桶水,再用塑料布把热水散发的热气通过窗户排进菇房,用来辅助升温,效果可显著了。”
“我想也是……那密闭的房子里得有多热?这么多桶。”
“所以那老大爷才只穿个背心,在里面受不了的。”
杨吉柳边说边比划,神情出奇的放松,和刚进村绷着的状态不同。
她发现,自己很满足对守恒讲解这些。以往在鱼摊,不管聊什么,守恒十有八九都知道的比她多,像这样她来解释的情形,几乎没有。
这样真好,只可惜时间上晚了点。要是她指的不是蘑菇房,而是教学楼,再把身边渺无人烟的村子,换成人来人往的操场,就更好了。
杨吉柳想在心里这样想,又不舍得想。
“我家里以前也有一个,是我妈特意留的。她把桶盖切掉,底面垫上厚木头,桶边沿裹了层海绵垫,给我和我姐洗澡用。”说着说着,杨吉柳又说回了自己家。
“那还挺有创意的。”守恒想象了一下,“这水烧起来,不跟煮人肉似的,你妈是看西游记得到的灵感吧。”
“哼嗯~”杨吉柳轻笑一声,“所以每次下锅,我都大喊‘悟空~悟空~快来救我!为师快被妖怪煮熟了!’我姐从旁应和‘猴哥!猴哥!俺老猪也快熟啦!’”
“你姐姐可以啊,愿意扮八戒配合你。”守恒的关注点在这。
“我姐姐好说话的很,胆可小了!不管在家里还是学校里,别人让她干啥就干啥,除了哭鼻子,一点本事没有,没出息死了……”
出口的瞬间,杨吉柳还有意把声音提高,但马上越说越小。到后尾,守恒在她身后两个身位的距离,都有点听不清了。
明明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守恒却感觉,刚刚的某一刻,好像有其他人加入进来。那个犹如幽灵一般的人物,对着二人扮了个鬼脸,这大白天的都吓了柳姐一跳。
守恒识趣地没多问什么,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走着。他注意到,从进村子后,柳姐说的每一段往事,都是关于她妈妈和姐姐的,没一点老杨的。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于她的童年。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袁薇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像你和你父母的这种关系,在中国数亿家庭里,绝对是凤毛麟角的。你不是幸运,这是正常的,是很多人都不幸。
之所以还清晰地记得这段话,是因为那一天,他和袁薇相互向对方奉献了自己的初吻。他恬不知耻地说:和父母的关系我不知道,但和你的关系,是我的幸运。
插在棉袄口袋里的手松了松,守恒暗暗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多学学人家柳姐,记的都是童年趣事,你就这类酸事记得清楚。
以为会就这样沉默下去,结果一分钟出头的功夫,杨吉柳停了下来。她对着面前的空气说:“就这儿。”
路边是一栋带院子的二层小洋楼,和守恒在村子里看到的其他二层小楼一样。
这里的“一样”不是泛指,是真的一模一样。橘红色配白色的墙砖,平屋顶的设计,大小、方位也毫无差别的庭院。没怎么在老家待过的他搞不清楚,为什么大家都要如此整齐划一。
“这是村委会?”守恒心里好奇,现在的村委会建的都这么居家了?
“这是我大爷家。”杨吉柳盯着大门上的横匾,“我不知道村委会在哪儿,得问问人。”
话音未落,她就推开一边的铁门,径直迈步进去了。守恒也抬头瞅了一眼门匾,紧随其后。门匾上五个端正大气的颜体大楷——“家和万事兴”。
进门一看,院子里除了一辆粉色的电瓶车,其余空无一物。杨吉柳没做停留,毫不客气地拔腿去了一楼客厅。里面同样没人,只是还没等她喊人,楼顶突然传来一句:“谁啊!!”
如同当面逮捕了闯空门的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