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装台上的领导对话。一位低沉嗓音装出大叔的声线，尽可能猥琐下流。另一位则尖声细气，假声听着还真是那么回事，撒娇式地回应他。
想来二人平时电视剧是没少看，神态语气拿捏得非常到位。杨吉柳在边上听着，结合他俩的表演再往台上看，那两位年级主任好像真的在这么聊。
不害臊！她想。彷佛出了一口恶气。
这次临时召开的表彰大会，是因为本校有位同学因先进事迹，被市教育局评选为三好学生。
这可是市级三号学生奖章，对学校来说有很大荣誉。夏校长特意抽了全校所有学生半节课的时间，来举行颁奖仪式。
这是个万众瞩目的时刻，站在台上等待领奖的人，一定是欣喜万分吧。这多有面儿啊！杨吉柳在人堆里想。
她还想，要是我能站上去就好了。
这样就能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到我，让那些我讨厌的人看到我！让他们知道，你们并不比我强多少，我要是有你们拥有的那些东西，我比你们厉害多了！
说不定还会传到爷爷奶奶耳朵里，顺势的，村里人也都知道了杨吉柳读书很厉害。这样的话……又说不定有可能让她们也知道。
让她们知道，你们走后我依旧这么厉害，我站到了全校学生面前获奖！校长亲自为我颁奖！我——
“杨吉柳！你去最后边！”
呵斥般的命令声打断了她，脑中的异想世界顷刻间土崩瓦解。她灰溜溜地小跑去了队尾。
莫名的不畅堵在了嗓子眼，她故意歪歪斜斜地站着。双腿没有并拢，像稍息一样把右脚挪出了队伍线。
“杨吉柳！！马上就开始了！领导都在上面看着！你脚痒痒了是怎么着！站好！！”
仿佛是把一只还活着的蝙蝠移植进了脑袋里，队伍里不管是谁有那么一丝动作，都能立刻被班主任脑中的声纳雷达准确捕捉。她前脚刚踏出去，后者的吼声马上接踵而至。
在前面几位同学的嘲笑声中，杨吉柳收回了脚。她立正站好，嗓子里的不畅转移到了脑子里。
血浆四溅，还好在脑子里杀人不犯法。
在万千期待与诅咒下，三好学生上台了。
顺应地，杨吉柳也表示不屑地眯眼看过去，把刚才的恼火也怪罪在这位三好学生头上。
但是……
完全不同。
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绝不是因为她站在最后一排太远了导致看错了，她视力可好了，两个眼都是2.0。
但即便如此，她第一反应还是自己看错了。猛地眨了眨眼，可还是没变。
她明明看着，那位受奖同学的表情不对。
那表情一点也不开心。也和与“开心表情”相关联的“快活”“得意”“窃喜”等没一点关系。
甚至反过来说，他看上去还挺不耐烦的。
那人是在装吗？
故意装成这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心里肯定在想：怎么样?你们求爷爷告奶奶发奋图强都得不到的东西，小爷我压根不在乎！你们就在台下仰头看着我，好好嫉妒我吧！气死你们！
不……不仅如此……
杨吉柳和台下的学生都在盯着他。可那人在上台之后，就一直把头扭来扭去的，根本没往台下看。
在无视台下的人啊……
“哼哈~”
杨吉柳听见了自己的哼声，正在想自己到底在哼什么，才发现自己压根没哼。她头没动，左右打了打瞳孔，原来是旁边学生哼得。
前面那几位刚才笑她的同学也哼了。
发现这一点后，她心情有了奇妙的转变，脑子里的不畅消解了。
她重新把目光投向台上的三好学生，看他还在不停地扭头。没什么理由和阻碍，她也顺着他扭头的方向，反向扭过头看去。
是校门的方向。
他在看学校大门？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天天进进出出的看不够？
没什么结果，她开始想待会午饭吃什么。饭卡里的钱不多了，还要撑到月底，涂改液也快没了，要不省一顿买瓶新涂改液吧。
最近班里很流行那种蘑菇外形的涂改液，上面有个伞状的蘑菇，放在桌上可好看了！就是一瓶好像要三块钱……三块钱……够在食堂吃一顿营养餐了……
吃营养餐还是吃涂改液？不是，什么吃涂改液！算了，还是吃顿好的吧！可那个蘑菇涂改液真的很好看啊……而且班上很多同学都有了，连同桌那个抠搜鬼都买了！
在她纠结是吃还是买的时候，又开始烦躁起时间怎么这么慢。赶紧把这破颁奖仪式结束了，我好去买！
也是在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猛然间明白了！
再次看向领奖台，杨吉柳确定了。
“哼哈~”
和身旁的学生比，她好像是迟到了。她也哼笑了一声。
台上那人，他没有因为获得市级三好学生的奖章而展露笑颜。相反，他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确实很不耐烦。那表情加上不停地看向学校大门，分明是在说：怎么还不结束，都快到放学时间了，这不是耽误我回家吃饭吗？！
和刚才守恒问她为什么不吃面的表情一样。
那是对外界所关心事物毫无兴趣，只想着自己那点破事的没礼貌表情。
尚冰琛脸上经常挂着的表情。
“荣获市三好学生奖章的同学是——8年2班的尚守恒同学，大家鼓掌！”
夹杂着电流声的麦克风里，夏校长念出了获奖同学的班级和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