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金贵是淮南那边的将官,隶属于厢军系统,被编为纲军好几年,专门负责运输花石纲。 朝廷要打仗,一纸调令就来了,还让他们乘坐漕船改造的战船。 那玩意儿能拿去打仗吗? 左金贵知道有多脆,船身使用的木料,也就比他家柜子好点。 至于水密舱什么的,左金贵都没那种概念,内河平底船你不能要求太多。 隔壁一艘船开始划桨,左金贵喊道:“又出去啊?” 那艘船的将官说:“我们这些两淮来的,天生就是劳碌命,别人睡觉咱还得巡逻。” 左金贵笑道:“贼寇的水师,早就被吓破胆,出去转一圈便是。” “走了,走了!”那将官挥手道。 眼下这支官兵水师,兵源复杂得像一个大拼盘。 地位最高那批,自然是来自东京的虎翼水军。几十年前,他们的祖父辈也是江淮人,但如今已变成东京土著。虽然在东京各种被欺负,离京之后却可以欺负人。 其次是两浙和江东人,他们当中一些将官,有朱勔的狗腿子做靠山,乃是朱勔的党羽的党羽。 然后是南阳、襄阳人,他们具有本地优势,有地方文官撑腰。 最惨的便是两淮人,爹不亲娘不爱,属于鄙视链的最底层。什么苦活累活都让他们干,打水仗冲在最前面的也是他们。 “啊……哎哟!” 远处战船飘来哭喊声,左金贵好奇张望,很快就有消息船挨着船传来。 虎翼水军违背军令喝酒,被何灌巡视战船时发现,一共三十多人被罚军棍。但带头喝酒的指挥使,何灌不敢惩罚,因为人家是伯爵。 对于这顿军棍,无数水兵幸灾乐祸,他们早就看不惯京城来的兵大爷。 都是臭当兵的,瞎神气个啥? 那边罚完军棍不久,便有传令官到来,对左金贵说:“都虞侯有令,夜里须时刻警戒。” “是!”左金贵连忙挺直腰杆。 等传令官走了左金贵立即不当回事儿,吩咐士兵几句就睡大觉去了。 贼寇就那几条小船,早就被吓破胆子,哪里还敢来偷袭? 更何况,每天夜里都有战船,在火炮射程外来回巡逻。便是贼寇杀来,巡逻船也会提前示警。 夜色降临,万籁俱寂。 距离左金贵的战船两百米远,另一艘战船上正在喝酒。 襄阳本地将官陶德胜,在船舱里掌灯笑骂:“上头不许喝酒,天天都来巡查,你这厮也不怕挨板子?” 孙敬说:“他查他的,我喝我的。他不准喝酒,我还不想打仗呢。朱相公就算做了反贼头子,买卖也守规矩,每次购粮都用真金白银。咱兄弟几个,好不容易有油水可捞,大头巾吃肉,咱们跟着喝汤,那日子多快活?非要急着打仗,老子还没捞够呢。” 陶德胜自己倒了一碗,就着下酒菜吃起来:“打仗不算啥,就是带兵的偏心。京城来的那帮人,屁事不干还吃得最好,把咱们襄阳人当成小娘养的。依我看啦,贼寇最好来夜袭,把那些京城老爷兵都杀光。到那个时候,就知道仰仗我们本地人了。” 孙敬笑道:“贼寇真来了,也是先杀我们。” “你就不知道开船赶紧跑?”陶德胜说道,“咱们这一跑,两淮兵也肯定跑,到时候就是东京兵和江南兵受死了。” “也对,”孙敬说道,“保住性命要紧。这战船不错,个头大得很,指不定战后还能归咱们。” 陶德胜又说:“其实何灌为人还不错,看得出来有些本事。就是那高冠英惹人厌,他一个虎翼水军头领,凭什么管我们襄阳水军?还克扣咱们粮饷,屁肠子翻出来都是黑的!” 孙敬说道:“别人祖上五个王爷自己也是伯爵。伱若是不服,让你祖宗也活过来封个王看看。” “伯爵又怎地?一枪扎去两个洞,上了战场都一样。”陶德胜冷笑。 两人喝得醉醺醺,各自回舱休息。 大约五更天。 屈方平率领义军水师,乘着月色顺流而下。 他知道官兵水师,每天晚上都有船巡逻。但自己处于上游,利用速度飞快冲过去,在敌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可冲到近处去放火。 经过半个多月的试探,张广道和屈方平都摸清了敌军底细。 对方那位水师主将,是个非常会打仗的。 但其麾下的将士,得到军令却行动迟缓。而且各部之间,毫无配合可言,甚至互相干扰拖后腿。 大量竹筏和小舟,载满淋油过的柴草,由水兵操着长篙划向下游。 在这些竹筏和小舟后面,才是义军的战船。 “当当当当!” 铜锣声打破夜晚的寂静,巡逻船只已发现义军水师。 “击鼓!” 屈方平喊道,反正已经被发现,那就擂鼓给将士助威。 与此同时,义军战船陆续燃起火盆,以供士兵快速点燃火箭。船上的小型投石车,也已经准备完毕,可以向敌船投掷燃烧弹。 官兵的几条巡逻船,吓得赶紧调头逃跑。 逃回自家水域之后,居然速度不减,而是越逃越快,明摆着想要远离战场。 官兵最近的战船,相隔还有一里多,竹筏和小舟上的义军开始点燃他们身边的柴草。淋油的柴草迅速燃烧,等接近目标的时候,差不多就能烧到最旺。 号声传遍了官兵水师基地,无数水兵在睡梦中醒来,慌慌张张前往各自的岗位。 左金贵来到甲板上,见到江面有无数火船,吓得惊恐大呼:“快开船,往下游去!” “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