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自己内心滋生出这种想法的,贺云起也说不上来。但自从贺雨眠开始谈恋爱,他就经常陷入烦躁和暴怒的情绪中。
他怎么看周宴都不顺眼。他讨厌他,更嫉妒他,恨不得他消失。
有时候,连贺云起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内心的阴暗。
变故发生在贺雨眠毕业典礼那天,她提出要搬出他们的家,和周宴同居。
那一霎,尘封多年的记忆突然土崩瓦解。父母双亡的孤立无助,叔伯欺瞒的怒不可遏。恐惧和愤恨是个无底的深渊,近乎将他吞没。当年的贺云起才十岁,他甚至想过自我了断。
可是贺雨眠在哭,白嫩软糯的脸蛋上糊满了泪水。她摇摇晃晃向贺云起跑来要他抱的时候,怕自己的鼻涕蹭到哥哥的衣服,小小的一个人,认真而笨拙地用纸巾把脸擦干净了,才伸出藕节似的手臂。
“哥哥,我想回家。”她说。
小少年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在给妹妹一个新家之前,自己不能就这么一了百了。
从山里逃出来后,他们被好心人送到了福利院。八年后,品学兼优的贺云起已经能负担起一间单身公寓的房租,他把贺雨眠从福利院接出来,成为了她的监护人。
在贺雨眠十八岁生日那年,他在京市买下了一套新房,从此,他们有了自己的家。
可是现如今,周宴要把他的家抢走。
熊熊的烈火在贺云起胸膛内燃烧,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他努力地思考,怎么样才能一生一世不分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情深思久久,白头偕老齐眉放”。
贺云起恍然大悟。原来古人早就参透了,亲人无法长相厮守,唯有爱人方可不离不弃。
他如获至宝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贺雨眠,后者却被他吓坏似的,开始逃避和他相处。不仅如此,她甚至闹着出国,想要远走高飞。
他自然是说什么也不同意。
最后一次激烈的争执后,贺雨眠甩门就走。然后,他就接到了她出车祸的消息。
贺云起追悔莫及,他认为是自己把她逼上了绝路。但是在他决定放弃的那天,上天却和他开了个玩笑。贺雨眠醒了,记得所有人,甚至也记得她有一个哥哥,唯独不记得他。
一个卑劣的念头在他心中肆意生长。
他带贺雨眠移居到了海市,在那里,他们有了新家,他也有了个新的身份。他叫周宴,是她的男朋友。
叶临城被贺云起一通电话喊到别墅,满脸抑制不住的困意和怨气。
“大晚上的,又怎么了?”他打着哈欠进屋。“我都准备洗洗睡了,不能因为我俩认识就把我当廉价劳动力吧?”
“小眠想起来了。”
“这么快?这次才一个半月吧?”叶临城咂舌,瞬间清醒了不少。他看着贺云起眼底的乌青和茶几上的烟头,嫌弃地“啧”了声:“你把自己搞这么颓废给谁看?雨眠呢?”
贺云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叶临城继续在他伤口撒盐:“又被你吓跑了?”
“逞口舌之快对你有什么好处?”贺云起面色沉得可怕。
“让你别这么死气沉沉。”叶临城翻了个白眼,转身往二楼走,“有空在那抽烟消愁,看来人还在这。”
贺雨眠果然在主卧,不过已经睡着了。
“你给人画了什么大饼?她居然在记忆恢复后还愿意留下来?”
贺云起一顿,半晌才道:“骗她喝了点褪黑素。”
叶临城神色复杂:“云起,你还真是不择手段。”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贺云起撇了撇嘴,眼底满是戾气。
叶临城叹了口气,驾轻就熟地上前给贺雨眠简单做了个检查。随后朝贺云起使了个眼色,两人把门掩上,一起去了书房。
“她没事。记忆恢复得越来越快估计是因为有了身体记忆,能更敏锐地察觉你的破绽百出。”
“破绽百出?”贺云起轻笑,“那我慢慢完善好了。”
叶临城走到他身边,见他已经模仿贺雨眠的字迹和口吻写好了两三张信纸,那正是所谓的贺雨眠写给自己的“定心丸”。而书桌上,摆放着一部新手机和删掉了徐思悦、周宴和肖扬的联系方式的电话卡。
“你就不怕她明天醒过来,记忆没有重新清零?”叶临城愕然。
贺雨眠每一次记忆的恢复,其实都是对她自己的考验。只要她依旧未能克服这件事对她造成的心理障碍,她就会再一次失忆。而一旦她能正面对待、妥善解决,她就能完全痊愈。
这是他多次观察所得的结论。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贺云起漫不经心道,“我听天由命。”
叶临城沉默了。
第二天,贺云起轻手轻脚地起床,为还在熟睡的贺雨眠掖好被子,和往常一样下楼准备早餐。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正当他准备给咖啡打奶泡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贺云起停下动作,慢慢阖上眼,等待即将来临的审判。
“你是谁?”她的声音充满了紧张、戒备。
贺云起背对着她,如释重负地笑了。他缓缓转过身,对贺雨眠扬起一个温柔、和煦的微笑:
“小眠,我叫周宴,是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