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汀兰今日出门没带丫鬟,因此此刻只有她和云华二人坐在桌前。
仿佛不会停歇的雨声急急落下,砸在屋檐土地水坑里,发出各式各样的响声,倒更显得屋里静了。
洛汀兰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地说道:“我觉得,裴郎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我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就是有时候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算了不说了,约莫是我想多了”。
云华柳眉轻挑,亲手为她倒杯茶,“得说,不着急,慢慢说。”
“其实也没什么”,洛汀兰端起茶杯,转面朝向门外,“他对我挺好的,温柔体贴,他答应我,过段时间带我去见几个裴家布料生意的管事,不会将我拘在宅院之中。”
听闻此言,云华心里依然替洛汀兰可惜,以她的能力根本无需借助裴家的本钱,只靠自己就能做出一番成就,现在即便有所成就,外人也只会称呼她裴少夫人,而不是洛小姐。
她也曾问过洛汀兰有没有想过不嫁人,然而这种做法或许是过于惊世骇俗,洛汀兰皱眉想了片刻终究是摇头。
云华瞟了眼洛汀兰的脖颈,不过洛汀兰这身桃红色长裙领子较高,修长的脖颈遮地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她只好问,“那你是如何觉得不妥?”
洛汀兰长睫微垂,自嘲一笑。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醋意,每当我看到裴郎和杜青萝待在一处时,总觉得他让我感到陌生,他望向我的眼神,就好像半点也不在意我这个人,可片刻前他分明还柔情款款地同我说话,我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云华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问道,“我给你的玉牌可戴了?”
“啊?”洛汀兰不知云华怎么问起这个,但还是将玉牌拿出来给她看,“你说这玉牌有灵戴着能强身健体辟邪去灾,我日夜都戴着呢,从不离身”。
丝丝缕缕的青色仙气缠绕玉牌,确实是完好无损的样子。
云华抿唇笑笑,又说起个不相干的事。
“我幼时曾听家兄讲过一些奇事,有一则是从前广安城有个叫钱逸的男子生来丑陋,时而暴躁如雷,时而胆小怯懦,后来某夜他家中遭逢大难,一夜之间家里三十几口人被伙强盗杀害,唯有他和一个负责照顾他的老妪因住的偏僻,及时从墙角狗洞钻出去躲过死劫。”
“广安城竟有这样的惨案”,洛汀兰唏嘘道,“你是想告诉我人间惨事数之不尽,我这点小事不该记挂在心头给自己徒增烦恼吗?其实我也明白这个理,杜青萝是正经妾室,也是与裴郎一块儿长大的表妹,就算裴郎心里真的只有她我也要接受,等日后忙起来我大约就不会多想了”。
云华给她和自己续一杯茶,“不是,我还没说完,后来刑部侍郎亲办此案,真相才大白,那伙强盗实际上是钱逸设计引来的,为了让那伙强盗得手,他还提前在家中晚饭里下了蒙汗药,是以当夜邻居无人听到钱府有喊叫声,便不曾来支援。”
洛汀兰不是养在闺阁不出门的娇弱小姐,却也没见过这么凶残的人,当下瞪圆了眼睛,舌头打结。
“这,这可是真事?钱逸为何找强盗来祸害自家,三十几条人命他一点也不愧疚吗?”
云华眼睛微眯,如果是敖泽说的她肯定左耳进右耳出,只当他瞎编来吓唬她的,换成是敖徽的话,就由不得她不信了,她大哥就不是会编谎话的人。
“是真的,钱逸是钱家二子,上有长兄下有幼弟,加上妾室所生,生母已故,所以钱府上下都嫌弃他丑陋,连他亲爹也刻意忽视他,家中奴仆见状也不把他当回事,他长期受欺凌压迫,偶尔发狠双拳也抵不过四手,身上总是带伤,于是对钱府所有人恨之入骨,只有他身边的老妪除外。”
洛汀兰咽了口茶,声音有些飘忽,“他也挺可怜的……”。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何来云华银饰了,一门心思想着钱逸的惨事。
云华接着道,“皇上对这件大案十分重视,着令将钱逸押送到长安城听审,路上他有时缩在囚车角落瑟瑟发抖说自己什么都没做,有时又对随行官差龇牙咧嘴大吼大叫扬言要杀了所有人,刑部侍郎察觉有异,到了长安城后,特请太医来查看,才知钱逸是早得了多魂症。”
洛汀兰拧起眉头,“什么是多魂症?”
云华:“三魂有天地人,七魄有天冲、灵慧、中枢、气、力、精、英,天魂是□□,乃七魄之根本,七魄乃天魂之枝叶,地魂掌智力、感知力,人魂掌【爱】【欲】,多魂症患者地魂又生子魂,因此性格能力都大有差异,且发病时因掌控行动的魂不同,会忘记做过的事情,或者把做过的事情幻想成他人的行为。”
洛汀兰不自觉握紧了轻薄的白瓷茶杯,凝视云华的双眼,“你是说,裴郎可能也是多魂症?”
云华眼中没有波动,自然地说道,“也许,多魂症极难根治,若不是多魂症最好。”
也有可能是妖孽作祟,具体原因还要探查以后才能知晓。
洛汀兰离开的时候比来时更忧愁些。
明明是午时左右,灰蒙的天色却好似傍晚,乌黑的云成片成片地压在天际,风雨匆匆,添了三分凉意。
寻常百姓厌烦大雨出行不便,云华却最喜爱雨天,只因她本就是龙,亲近各种形式的水,越多越好。
她深嗅一口混杂草木泥土气味的风,眉目舒展。
“掌柜的”,巧娘走到云华身旁问,“裴少夫人是遇到了难事来找你帮忙?”
“不算吧,只是跟我闲聊几句”,云华想了想道。
“我就说嘛”,小林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说道,“姑苏城里还有裴家和洛家联手解决不了的事情吗,县令大人可是裴翎的姑父”。
云华笑笑,去厨房找张直,问他能否看穿遮掩妖气的妖精。
张直一脸惭愧,“我学艺不精,更不曾炼过火眼金睛,若是用法宝遮掩了妖气,我恐怕看不出来。”
“好吧”,云华心有准备,倒也不失望,而是说道,“午饭我不吃了,去办点事,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你跟巧娘和小林说声”。
转瞬间她便从厨房里消失。
张直垂眸看案上一把鲜嫩的小青菜,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