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碴,还有个刀疤,应就是刚才他们口中的土匪了。
土匪死了么。
是他杀的吗。
是他救了她吧?
岁安并不算聪明,小手扒拉着马车窗口,一双眼睛睁大着,清澈的瞳眸太过干净了,比落雪还要干净,干净到会让人觉得这双眼睛里透着几分常人没有的蠢笨。
在这般乱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清澈的眼神呢,就连王室都是腥风血雨,弑父杀子屡见不鲜,改朝换代不过一夜之间。
除了傻子。
但岁安偏偏就是。
她见此情景,便顺理成章地以为……那个手拿长剑,脚踩土匪尸体的男人是救了她的恩人。
是一个好人。
好人的话,她应该感谢他的。
她身为公主,应该和他道谢的,不然会有损国家颜面。
岁安放下车帘,呼出几口白气,哼哧哼哧下了马车,踏着积雪,朝那个男人走去。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只有她踩着积雪的吱呀吱呀声,以及,男人那沉重的喘息声。
所有的人死了。
土匪、侍女、士兵、侍从等等等……
在一片空茫之中,只剩下男人和少女两人。
积雪之中鲜红漫开,岁安朝男人那走去时,眼睛被鲜血刺痛,下意识循着地上蜿蜒的血红看去,余光探到了她侍女兰慧的身影。
眼睛瞪大,眼珠子似是都要掉了出来,她死了,似是被人干净利落地一剑砍下,尸首分离,脑袋滚落在尸身的不远处。
只是不知为何,她的手指还指着岁安所在的马车方向,好似是有话没说完,嘴巴都没来得及闭上。
岁安长于深宫,何时见过这种场面。
她下意识想尖叫,但叫声刚至喉间又被生生忍下。
她极力压下心中恐惧,不去看这一地的尸体,保持镇静。
她是公主,要完成使命,要去和亲。
不能怕。
岁安又在心里重复了这句话,朝着自己以为的恩人走去。
而此时此刻,谢珏眼睫垂下,看向远处走来的公主时,昳丽脸上忽就浮着诡异的笑。
她看上去比任何一个人都好杀。
谢珏勾唇,歪头瞧她,明明唇红如血,肤白俊美,一张脸看上去像极了肆意风流的少年公子,但那双桃花眼却莫名诡谲。
雪还在不停地下,吱呀吱呀,岁安踏着积雪,走到男人面前时,缀了金饰的发丝上沾着白雪,微红的面颊上也飘着几片雪花。
白雪很快融成水珠流下,似是春日桃花瓣上的露珠,衬着她面颊水灵白腻。
她就这样抬头,扬起纤细莹白的脖子,在漫天飞雪中,愣愣看着面前浑身是血,手执长剑的男人。
白雪茫茫,寒风呼啸,她站在风雪里,目光比雪还要纯净,没有任何防备和恐惧,甚至还涌出了一丝好奇,还有……感激?
正在思考该如何杀死这位公主的男人一怔。
他低眸,长睫轻眨,雾沉沉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但很快,这丝疑惑转瞬又消失不见。
他轻笑一声,指尖开始摩挲手里的剑,细心擦去染上的血。
她这双眼睛生得好,挖出来也许不错。
男人低头擦剑,染血黑衣在风里猎猎作响,待剑锋被擦拭干净,落下一片飞雪时,少女清甜的声音忽地入耳——
“是你救了我吗?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岁安仰头感慨,恰有飞雪也落在她眼睫,很快融化成一汪秋水。
这句话随着风声和飞雪,清晰落在谢珏耳边。
“好,人。”
男人擦剑的手一顿,薄唇僵硬地张合,齿缝中迟钝地吐出两字。
接着,噗嗤一声,锋利剑刃割破他指尖,一滴鲜血落在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