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已七月有余,遗体还放在宫内真阳观中,本该早就迁去陵寝,但天有不测风云,原先建好的作为先帝陵寝的嘉陵突遭地裂,内宫塌陷。
司天监和大臣们议论纷纷,都说这是不祥之兆,上书祁砚建议重新选址给先帝建陵寝。
祁砚和众臣商议后,最终决定重修定陵,等定陵修好以后,再把先帝龙棺运过去。
彼时,宫里必定要举行大型的迁棺仪式,大半个宫的人都要随行,到时候是宫中守卫最少的时候。
宿无双原先定好的计划,就是趁先帝迁陵,带着洛存玉神不知鬼不觉偷溜出宫去。
听着宿无双描述的北地生活,洛存玉心里也生出了些许向往,她被困在长安太久了,就像一只雀儿被人锁在金笼子里,还得不到珍惜地养护。
北地这个地方,让她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她的前半生,因看错了人而身陷泥潭,往后的日子,她也想为自己而活,去过不一样的日子。
幻梦虽美好,却像玻璃一样易碎,洛存玉很快从幻想中回到现实。
宿无双帮她上好药后,抱着她往沉香殿的方向赶。
路过一处很冷僻的宫殿时,她们骤然听见了祁砚的说话声。
宿无双停住了飞奔的脚步,和洛存玉躲在宫墙后面,从墙的一侧微微探出头去。
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有一道圆月门,圆月门后的一条小径两边种了几颗桂树。
祁砚在其中一棵桂树下,背对着她们的方向,负手而立。
他的身边站着一名千鹰卫,侍卫的黑色官服上绣了飞鹰的饰样。
皇帝手下有两只亲兵,一是金吾卫,保护皇帝和整个皇城的安危;二是千鹰卫,专门暗中帮皇帝处理一些疑难杂事,搜集情报。
洛存玉看到祁砚,只想快快离开,她拉了拉宿无双的衣袖,示意她赶紧离开。
宿无双却不然,她不愿放过这个偷听祁砚秘密的机会,说不准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更利于她们逃跑。
那边千鹰卫朝祁砚弓腰汇报:
“圣上,可以确定苏美人就是津州刺史送入宫的眼线,臣已经找到了他们在京中的据点,并且抓住了帮他们互传消息的头目。”
祁砚淡淡地问道:“范阳节度使与他们有无联系?”
“暂未查到范阳节度使和他们之间的任何蛛丝马迹。”千鹰卫道,“圣上,可要臣去处理掉苏美人?她怀子入宫,意图灌醉圣上侍寝,分明是想混淆皇家血脉,此类行径,万死难辞其咎。”
祁砚思忖片刻,道:“暂且留她贱命,先砍了与她苟合的奸夫,头颅送到沉香殿,供其观赏。”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格外阴冷,让人听了直打寒颤。
洛存玉和宿无双偷听到这样大的阴私,面面相觑,惊得大眼瞪小眼。
万万没想到,苏今晚竟是津州线人,就连她之前怀的孩子竟不是祁砚的!
洛存玉想起昨夜祁砚宠幸苏今晚的事,微微蹙眉。
祁砚素来喜洁,旁人碰过的东西、吃过的食物,他绝不会再碰。
若他早知苏今晚怀了他人的骨肉,他也绝不会再临幸她。
可昨晚又是怎么回事?
她跪在沉香殿寝殿外,分明听到......
难道......
洛存玉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太过震撼,一时半会她自己也不能完全接受。
她思索着,又想起今早在沉香殿寝殿外闻到的那股呛鼻的异香。
不对。
祁砚厌香,她在他身边那些年,他从不允旁人在寝殿点香。
洛存玉正想着,宿无双圈住她的腰,在她耳畔小声道:“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
她点了点头。
宿无双搂着她,往一侧的宫墙上飞去,宫墙边长了一棵百年槐树,枝繁叶茂。
墨绿发亮的枝叶刚拂过洛存玉的头发,宿无双就和她稳稳落了地。
回沉香殿的路十分顺利,没有再撞上什么变故。
洛存玉刚回沉香殿,白露见她便迎上来。
“你去哪了?美人正寻你呢?又去那儿偷懒了不成?”
洛存玉随便寻了个由头道:“我去太医院想领些药膏,但院里无人理我,我又去了尚药局,那儿也没药给我,我就回了。”
白露眼中露出讥讽:“你还当你是皇后呢,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随便便出沉香殿。”
“是。”洛存玉低低地应了一声。
“快进去吧,别让美人等你。”
洛存玉进了沉香殿的寝殿,苏今晚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
几缕初生的阳光照入屋内,有金色的粉尘在光束中飞舞,空中还残留清晨闻到的异香。
香气一吸入鼻中,洛存玉便觉得浑身不适。
她暗暗瞧了瞧四周,发现今日荺姬似乎不在殿中。
前几日,只要她在沉香殿内,荺姬就在她的身边不远处。
苏今晚打她的时候,荺姬就在一旁看着。
荺姬不会阻止苏今晚打她、折磨她,但会制止苏今晚想要恶意毁伤她的脸,也会在苏今晚对她下死手的时候即刻喊停,将她带走。
荺姬在此更像是个监刑的人,有荺姬在,苏今晚才会有所顾忌,不会直接杀了她。
这次没见到荺姬的身影,洛存玉心中顿时漏了一拍。
完了。
苏今晚若这个时候发疯,她恐怕是逃不过了。
洛存玉轻声细步行至苏今晚身后,在心中努力思索对策。
“奴婢见过美人。”
苏今晚没有回头,面前的半身大的海棠缠枝铜镜中映出她的花容月貌。
她纤纤玉手上拿着一只象牙篦子,慢慢梳着一缕柔顺的黑发。
殿内寂静得有些诡异。
洛存玉见苏今晚不说话,慢慢站直身子。
“我允你平身了吗?”苏美人阴恻恻开口,带着几分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