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展未免过于顺利,盛皖皖坐在厕所隔间,回复冯山野让她挑选枕头款式的消息,心里却乱糟糟的,看哪一种都觉得不如意。
只是个借口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么盛皖皖?
她腹诽自己,眼睛却不自觉被新颖细致的图纸吸引,上面的铅笔线条干净流畅,明暗交织处细节生动,还特意按照比例标注了实际尺寸和材料,看得出画图的人功底深厚,格外用心。
他对每位顾客都这么耐心周到么?
盛皖皖忍不住想,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一定能做到最好吧?当初能在竞争激烈的榕城一中挤进全年级前三十,他肯定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可为什么突然就闹成那样?听李子涧说,如果不是他们家办理休学,再让他折腾下去十有八九也会背上处分,被学校劝退。
盛皖皖想到上次在山神庙见到冯山野的样子,总觉得他身上好像到处都是秘密,目光再落在手边的照片上,心里就像是有根弦被轻轻拨响,她觉得危险,又忍不住跃跃欲试。
[贰万:你们家的枕头都这么漂亮吗?这些款式,我都没在网上见到过。]
[冯三爷:好东西当然要藏起来。]
[贰万:不赚钱?]
[冯三爷:又不给我。]
盛皖皖反应过来,大半个月前,冯山野也只是和自己一样坐在教室里的高二学生,这份工坊的活计大概也是兼职之类的。
盛皖皖咂摸冯山野话里的意思,赚了钱不会分给他?难道是在工坊做学徒?可上次在山神庙见他,感觉好像还挺闲的。
盛皖皖不喜欢情绪内耗,既然想问也不藏着掖着,可她一看到冯山野那个欠揍的昵称,总觉得自己是在和家里长辈讲话,对方发过来的每个字好像都带着浓重的俯瞰感。
她没打算改变别人,直接点开冯山野的备注,不一会,对话框里的昵称立刻就从“冯三爷”变成了“冯师傅”。
冯师傅听起来老气,不太匹配他这个人的气质。如果叫“冯同学”,又有点名不副实?但盛皖皖也不想直接备注“冯山野”,万一被人看到又得浪费唇舌,解释半天。
盛皖皖抱着手机走在操场边的榕树下面,思绪突然飞到那天傍晚,她站在冯山野的肩头,越过层层叠叠的红绸缎带,看到山风吹醒铃铛,带着墨香的祈愿牌摇摇摆摆,视线尽头满是百里杜鹃。
兜兜转转,盛皖皖手底下的昵称备注,从客套到普通,最终变成了只有她看得懂的特殊代号。
[贰万:李子涧跟我说过一些你的事。你是因为要做木匠学徒,才执意休学的吗?]
这话问出来其实有些唐突,毕竟两个人没熟到可以聊私事的份上,但是有李子涧在中间支棱着,盛皖皖觉得自己可以冒险一试,万一冯山野心大呢。
[百里杜鹃:打听我?]
盛皖皖脸莫名烫了一下,她斩钉截铁地反驳过去。
[贰万:是评估你的手艺。]
冯山野嘴里咬着半张饼,看着手机屏幕笑出了声,对面的阮于栖白了他一眼,忿忿不平地摔了筷子,“都说了点外卖,你偏要自己做!康叔不在家,你就故意慢待我,让我吃这种垃圾。”
“不想吃就滚回去。”冯山野现在觉得老康头那套话术着实有用,受不了就走,大家都忙得要死,谁有空伺候空降巨婴。
面前的盘子被冯山野迅速清空,阮于栖见状不对,连忙抱住手边独一份的三明治和牛奶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匆匆离座的高大身影,“你又去干嘛?冯山野,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你要照顾我,对我负责。”
“去药材铺。”冯山野斜挎着黑色大背包,单腿站在玄关绑鞋带,听到他嚎叫,立刻赏过去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我晚点要去工坊选材料,到时候帮你把那个破作业做了,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得偿所愿的阮于栖浑身炸毛都被捋顺了,但他还是不肯自己待着,趁着冯山野穿鞋的功夫,三两下塞完早餐,然后黏着冯山野出了门。
“荞麦壳,决明子,薰衣草,细辛,旱莲……”阮于栖扫了眼冯山野拿出来的中药单,自己百度查了一遍,全是清热安神的,他拧着眉头朝他哥吼,“你大清早跑出来,就为了这些破玩意?这年头谁还——”
“闭嘴!”趁着小祖宗没当着中药铺的老板说出更冒犯的话,冯山野立刻按着他的肩膀打断道,他身量高,两个人虽是同龄,但一把压下来,后者竟然毫无反手之力。
阮于栖反应过来,讷讷地闭了嘴,看到冯山野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又靠着玻璃柜不满地哼唧道:“还不是个莽夫。”
沉甸甸的音节坠入耳内,冯山野单薄的长眼微微低垂。
阮于栖是冯山野继父的独子,上有低调稳健,产业庞大的慈父,下有谨慎持重,早年被收养长大的兄长,虽然从小秉性张扬,毫无建树,但在高考状元云集的市附中,靠着艺术特长,也算是个中翘楚。
“莽夫”这词,不像是他会说的话。既然不是他,那必然是有人经常和他这么议论自己。
除了继父阮甚川,冯山野想不到旁人。
“阮于栖,我给你做作业,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冯山野检查完草药成分,半倚在玻璃柜台上,漫不经心地和旁边的弟弟闲聊,“大的就算了,有件小事想找你帮忙。”
阮于栖震惊大于不满,他猛地扭头,抱臂的动作瞬间散架,“好处?你竟然管我要好处!?”
冯山野虽说是他名义上的家人,但其实从小到大十分拎得清,整个家里什么资源人脉财力给不到他?可这人偏偏清高的要死,吃穿用度,就连住宿都不愿意沾染分毫,一年到头在这种山野地方窝着。
这次过来榕城,阮于栖心里头也明白,父亲并不是有多惦念这位大病初愈的二哥,他只不过是想通过自己探探底,冯山野车祸失聪休学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的蓄意为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阮家这么大的产业,搁谁谁不眼馋呢?他明明是父亲的独生子,集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从小到大,偏偏所有风头都被这个外姓人抢了先。
阮于栖不服气,也很不甘心。
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