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祝,到死的最后一眼都没能看见月亮。
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仔细听,有水流的声音。她侧过头,原来不远处有条河流。
沈惊阙伸出手,覆上了程予祝的双眼。缓缓往下移,将他的眼合上。
沈战看她这样,动了动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沉默着蹲下身子捡起了自己的刀,将其放好,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低声道:“姐姐,该走了,我来把他带回去吧。”
沈惊阙“嗯”了一声,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尚还没能从悲伤中缓过神,但这里的不定因素太多了。
沈战做事向来利索,他俯身背起程予祝,又看了一眼沈惊阙。
她眼眶通红,脸颊上是未干的泪痕,一双眼里满是哀伤。
两人借着夜色回到了云是在的那座宅子。屋内点着火,云是未眠,一直在等待。
见到他们进房,他微微一愣,视线落到沈战的后背,神色发沉:“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云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天色晚了,先回去歇息吧。接下来是重要关头,阿阙,你明白的。程大哥……就将他先安置在这儿,我会照顾好的。”
沈惊阙只觉得眼睛酸涩得很,喉咙干得说不出话。她又看着程予祝,此时的他已经了无生气。他再也不会笑吟吟地看着她,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
沈战担忧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姐姐,我送你回去。”
“我没事。”她低声开口,声音发沉,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转过身,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看上去很平淡也很冷静,直到背影消失在门口。
夜风吹得人心凉,当沈惊阙回到暂住的宫殿时,掌心已是一片冰凉。
没有点灯,四面很黑,她也不想看见灯光。思绪乱如麻,都是曾经程予祝和她说的话。
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未雨绸缪料事如神,连自己会遇难都算出来了。
那为什么,不躲开?
他甚至给她留下了那种可以称作“遗书”的东西,那为什么不躲开!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程予祝明知此局凶险,还是以身投局。
他在用他自己,祭祀这场她铺下的盛大的局。
每一步都分寸不差,为了她心愿成,他不惜将自己算进去,哪怕是搭上命。
程予祝,你荒唐呀。
沈惊阙很难过地蹲下身子,满脑子都是程予祝死前躺在她怀里遗憾的眼神,还有他未说完的话。
仔细想想,遗憾不止那些。
她惨死城门前,他引渡招魂归。
她得以重见天日,他又犯险亲自来到敌国朝堂,只为了护着她平安。
沈惊阙永远也不会知道程予祝是怎么召回她的魂魄,又是运用了怎样的方法。好像她看见的,一直都只是他想让她看见的。剩下那些,他一如既往独自一人默默处理。
就连死都要悄无声息。
沈惊阙用衣袖抹了把眼角,她忽的停顿一下,转过身。
顾长明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门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立在那儿看着她。
殿内昏暗,只有几缕不怎么亮的月光,他又正好站在柱子旁,阴影落在他面颊,更不真切。
她盯着有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从暗处走出来,站定在她身边,而后跟着蹲下。
沈惊阙这时才算看清了顾长明的脸,他的眉眼隐隐有担忧的神色,唇角抿着,伸出手轻轻搭上他的肩。
沈惊阙将脸埋进自己的手臂,声音很闷:“顾长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