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二十四年前,那时的方惠时尚不知事,亦不知躺在病床上的人为什么突然从她的世界消失,只留下家里的合影。
那年,她只有三岁,没了母亲。
方惠时对母亲的印象仅停留在几张老照片,母亲与父亲相依相偎,母亲抱着她笑。
父亲很忙,却会在放假时在家陪她,同她讲关于母亲的点滴,想象中的人渐渐鲜活起来。
她想母亲未病前,一定很快乐。
可是有一天母亲的照片突然全被收起来,她放学回家发现不对劲,翻遍整栋房子,没有找到一张旧照。佣人不会擅动主人的东西,父亲必然知道照片的去向,她去问,结果挨了一巴掌。
他说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她不解,思念母亲,为什么成了不懂事?
直到一个女人挽着父亲的手臂,趾高气昂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家里换上那个女人和父亲的结婚照,她才恍然大悟,思念母亲没有错,只是母亲的存在影响他找伴儿。
年少夫妻,终究敌不过孤枕难眠。
因为那个女人,方惠时和方正清陷入无休止的争吵。最后,她选择离开,全身心投入工作中,从低处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为永合集团的总经理,像曾经的方正清一样,又不一样。她只有一个人,每次被刁难被挖苦,都只能独自咬牙忍过来,没有人陪她鼓励她。
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市长,他们这对父女像是世界上最亲近的陌生人,彼此熟知,却形同陌路。
后来,那个名义上的弟弟出生,一向以清廉扬名的父亲大摆宴会,特意喊她回去看看,她拒绝了,下班后奔去母亲的墓地,除了那些不知被藏起来还是被销毁的照片,只有墓碑上留着母亲的音容笑貌。
也是从那天起,她夜夜都能梦到母亲。
最初,她像一个旁观者,走马观灯地看遍父母曾经的温存。
从前的方正清有多爱陈荷华,现在的方正清就将陈荷华遗忘得多彻底。
“惠惠。”
终于,梦中那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发现角落中的她,她激动极了,却发不出声音,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不要恨他,他是有苦衷的。”
场景一转,是她小时候常去的渔塘,母亲坐在父亲的位子上,侧首看她,眉眼慈祥。
“他为了我犯下错事,余生有人陪他,也是好的。”
方惠时时常惋惜,母亲爱父亲爱到骨子里,离世多年,为了不让她与父亲反目,竟夜夜入梦开导她。
她不恨他,只是失望。
同往常一般的夜,她怀着期盼进入睡梦,见到的却不是母亲。
“怎么是你?”
“惠惠。”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样子。
方正清像是七旬老儿,颚骨深陷,面黄如霜。
“我想见见你。”
次日,方惠时去医院,病房缟素,已是物是人非。
“那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当初是你说要跟正清一刀两断,你们已经没有父女关系,他不想打扰你。”那个女人把儿子护在身后,生怕方惠时为难她们母子。
病房外,律师等着做财产公证,记者忙着报道实况。
小男孩抓住妈妈的白裙子,怯生生地探出头,脸上挂着泪痕。
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怎么哭的出来?
仿佛历史重演,方正清的女儿在三岁时失去了母亲,方正清的儿子在三岁时失去了父亲。
她比这个孩子幸运,至少她的父亲不会虚伪地逼她哭。
虽然断绝关系,但是方惠时为了母亲,尽责地安排方正清的后事,可她没想到,方正清依旧取代母亲,闯进她的梦里。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寻根。”
拾捌.
四方黑河上,一白书悬,东南位的桥上,一人着素罗锦裙,叩手运气。
她们来时,司灵正在固基,一层淡淡的白光从她的指尖流向空中,笼罩在书体周围,如水波温养卵石。
“司灵,我将玄风带来了。”赤镜完成任务,往司灵身后一站,同相好雪淼一处。
雪淼挪开一小步,赤镜以为他又在避嫌,心里有点小委屈。
玄风体内魂书已毁,如今没有魂力,入魂山,只觉肩上万斤重,时间一久,面无血色,汗珠凝聚。
兜兜发现她的异常,紧张地问:“师父,你怎么了?”
玄风不愿服输,硬是挺直了背。
骤然,光芒更盛,盘踞于书之上,二者融为一体。
兜兜扑上去扶住玄风,隔着风衣外套,都能感受到她的通体冰冷。
“师父,你这,这是怎么了?”
毕竟是曾经共事过的同伴,赤镜动了恻隐之心,“她散去一身魂力,不再受到灵魂桥庇护,之书下,无魂力者无生还。”
“无魂力者无生还……不是让师父去死吗?”兜兜急了,“司灵姐姐,你快救救师父!”
话音落,司灵收手,空中残留的光被之书尽数吸纳后,书体恢复原状,漆黑一片,于黑河上,毫不起眼。
“我说过你若心存余念,可助……”
“不必。”玄风倔强地扬起下巴,冷眼看桥另一端的人,“不需要你惺惺作态。”
赤镜:“玄风,司灵是为你好。”
“我已经把方正清的魂带回,你们该履行承诺了。”
那天,双方各退一步,以玄风协助寻回方某之魂换治愈噬心之痛。
司灵侧目,与雪淼对视一眼。
“你要反悔?”玄风与司灵共事已有五载,看出她并无此意,顿觉再次被欺骗,怒火攻心,竟吐出一口血。
白玉石桥染上不干净的东西,司灵的表情瞬间变得嫌弃至极,语气相冲,直白刺骨,“方莲吞食方正清的魂魄,你明知自己不是怨魂的对手,仍要正面对付它,赤镜的符能控制一般的游魂,但是对上怨魂,无非是以卵击石,如果不是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