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余市沿海,地势平坦,国道直驱,一个半小时后驶入市郊小镇。
兜兜趴在窗边,看到地界碑,眨了眨眼。
又过了半小时,车队开进崎岖小道,略感颠簸,皇甫宇解释道:“傅老在乡下养老,很多路都是经年未修,过了这段就好了。”
陌白闭目养神,没有搭话。
车上另外两人,一个按捺好奇来回打量,一个不敢说话,皇甫宇话落,便是一静。
终于,车队驶入一片规划小区,路边停了不少私家车,头车停进路边车位里,也是这条路最后一个空车位,苏曼下车过来敲车窗,对皇甫宇说:“院子里可以停一辆,你直接进去,我让老顾去前边那条路看看有没有车位。”
“好。”皇甫宇升起车窗,继续往里面开。
傅老家的院子很大,四周种了一圈花草,西南角的停车棚除了皇甫宇的车,还停了一辆黑色别克。
林蓉穿着围裙出来招呼他们,看到有人拿礼物,作势要赶出去,来来回回闹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的收下礼物。
“师娘,家里来了别的客人吗?”苏曼知道傅老自家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多出来的车只能是来访者的。
傅老以前是华医大的特聘教授,带了一个研究室,退休后搬到小镇上养老,苏曼和皇甫宇等人虽然不像陌白是亲传,但多少受过傅老教诲,林蓉作为傅老的妻子,是他们的师娘。
林蓉:“一个老朋友的儿子,来镇里办事,顺便给老傅捎点东西,人刚刚出去,中午大家可以一起吃个饭。”
主客拘礼时,陌白已经先一步进屋,兜兜紧跟其后。
入室客厅,茶几上摆了两杯茶,没来得及收拾,前一波人确实刚走不久,但房子的另一个主人并不在这里。
她们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林蓉才被学生们拥着进来。
“陌白,原来你先进来了呀。”苏曼口吻亲稔,“师娘,陌白跟我说很久没见您和傅老,很想你们呢!”
和陌白同吃同住的兜兜心想,她从来没有见过陌医师跟这个女人说过一句话,她口中说的是何时发生的?
“是吗?”林蓉把目光放在陌白身上,慈祥地说,“陌陌啊,老傅经常念叨你,也不知道你现在工作怎么样?”
“老师呢?”陌白双手插兜,并没有聊家常的想法。
“老傅应该去楼上了,你们先坐,我去叫他下来。”
林蓉一离开,就有人嗤了一声,说:“真当自己是以前那个年级第一,一个小医师,架子都摆到老师家里来了。”
这话难听,兜兜想驳回去,但来之前陌白叮嘱过她,到傅家安生冷静些,不要发生口角。
就好像提前知道会有人刁难。
“李蓓,你把我昨天说的话当空气吗?”楼上有脚步声传来,苏曼压低声音说,“注意场合,别乱说话!”
下楼的只有林蓉,傅老没有出现。
林蓉:“陌陌,老傅让你去书房聊一聊。”
在别人看来,这是关门弟子的优待,苏曼忙前跑后也不如陌白一个感情寡淡的亲传。
陌白眼角一挑,这就等不及了吗?
拾肆.
木质的楼梯,每踩一步,都会有“咚咚”的声音,陌白耐着性子,一步一轻走,每一声像鼓棒敲在傅老的骨头上,咯吱作响。
“你终于来了。”
傅老坐在轮椅上,鬓边的白已无处可染,眼旁的沟壑如山川起伏,腿上盖了一条灰色毛毯,背后是林蓉亲手为他做的靠背。
十年前,眼前的这位老人数项金奖加身,管理全国数一数二的研发基地,多少人挤破脑袋只为了一个进入基地的名额,就算是片刻闲暇,身边也不缺追随者,五年前的归隐返聘,也是门庭若市。
时光不容情,无论曾经多么意气风发,英雄终究迟暮。
“我想赎回小智当掉的东西。”
傅老知道,陌白不喜欢拐弯抹角,叙旧在她看来是浪费生命,好与不好,从无共情。
“赎回它,续你的命,你的算盘打的不错。”陌白随手拿起桌上的相框,看了一眼又放下,“东西是徐智的,赎与不赎也是他来见我。”
“你知道小智已经死了。”
“是啊,人死了,可是魂还在。”
傅老瞳孔一缩,双手牢牢抓住轮椅两侧。
如此警惕的动作在防备谁,陌白了然:“你不愿相信,却又和他们联手埋伏我,傅行,想当渔翁也得看自己有没有本事。”
“你!”傅老气得脸涨红,“楼下的人都知道只有你在上面,我如果出事,你必然逃不了干系!林蓉不会放过你!”
房间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一条黑影从天花板慢慢爬下来,停在傅老身后的墙上,如蛰伏的猛兽,蓄势待发。
陌白神色不动,冷静道:“我和老师正谈到兴头,突然有人给我打电话,一个电话的工夫,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从轮椅上滚下来,脑袋撞到桌角,失血死亡。”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如果陌白此时编造的是其他死法,傅老必不慌张,可她所说,每一步都是他们为她准备的。
“你自以为能算到一切,有没有算到今天会被亲近之人背叛?”墙上的黑影叠了一个又一个,宛如黑洞。
兜兜确实像是个被人卖了还会帮忙数钱的傻丫头,但是这些天她一直在陌白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机会动手,能被做手脚的只有一个地方。
难怪上车后,她直犯困。
“你们在等什么?还不快上!”傅老担心变故,催促道。
“不急,等药效彻底发作,她便是一个废人。”黑影桀笑,“没想到吧,你的老师为了一个死了无魂的人把你卖给你的仇家,众叛亲离的滋味是不是不好受?”
“众叛亲离算不上,只是不知道终日寄生于孤魂野鬼身上是何番滋味?”
黑影突然癫狂,但只敢在墙里张牙舞爪,一步也不敢探出来。
傅老见陌白并无示弱之相,又催不动他们,只能亲自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