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
酌岷河上,一叶小舟漂浮,水下的游灵聚集在半截入水的杆子周围,簇成一团,守株待兔,待舟上的人掉入河中,它们会迅速将其分食,舟首的蓑翁撑杆慢划,对舟下的邪灵视若无睹。
传言这副蓑衣下藏着一张青面獠牙,心情不悦时会取财杀人,乘舟人不敢催促,默默抱紧怀中的木匣子,等舟驶到对岸。
冥府府主府的牌匾两旁大红灯笼高挂,木昉拿出两块苍金,粗糙布料下干瘪的皮肤像荒漠碎石,裂纹密布,令他不寒而栗,踉踉跄跄地离舟,险些将木匣子甩出去。
府邸大门从里面打开一条小缝,木昉试探地推了一下,门后无人,空有影壁,再回头,河上的蓑翁也不见踪影。
一阵寒意从后背传来,木昉像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回头,与一双发白的眼睛正视。
“啊!”
木匣子终于脱手,重重地摔在石板上 ,分量不轻。
“史阁木昉?”
卓庆扫一眼访客名单,史阁居然派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府主果然没有说错,对他们有利踏破门槛地来,做完事后丢到一旁,若不是府主掌管异世最大的监狱冥府,异世的人都要礼待府主三分,他们怕是连人都不会派。
“是,是……”木昉捡起木匣子,“特、特来拜访府主。”
卓庆食指叩了叩木匣子,问:“这是何物?”
木昉:“献、献礼。”
“你是个结巴?”
简单几个字都说不清楚。
木昉深咽,躲避卓庆的全白眼睛,“不是。”
一个愣头青。
卓庆把木昉领入府主府,径至到正堂,一路什么人都没有,只有荒丛。
整座府主府无一点人气,连该是喜庆的大红灯笼也怪瘆人的。
————
“庶郇以娴熟的画符术闻名异世,却心术不正,偷学融魂术,散滋魔符,扰异世不安,三千不安,被罚入无尽梦受刑,是天道对他的处罚。”司灵攥着缚灵索不松手,路桓倒也不急,怪就怪在,“若我没记错,他除非死在无尽梦,不然永生都不能离开无尽梦。”
“……是。”
“你是如何知道他出来的?”
司灵沉默,路桓却已经知道答案。
庶郇出来后给司灵传过信,
司灵看了玄易一眼,对方颔首,她道:“属下和玄易从《牵丝传》中发现羁绊解除的办法,屠灵族的筋脉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屠灵存世者所剩无几,所以我们去了一趟冥府。”
冥府的罪焘柱上记载了所有受刑名单。
可,庶郇的名字消失了。
“听冥府的人说,那段时间史阁多次拜访府主,所以我和玄易就赌了一次。”
赌是史阁带走庶郇,赌史阁胆小怕死,以命相胁从七长老口中得到庶郇的下落。
路桓:“你的意思是,是史阁走通府主府,将庶郇带出来的?”
卓鸣鹤那人几时会允许旁人走后门?
霍云书怀疑庶郇误入灵魂桥是动机不纯,她回去没多久,庶郇养好伤就告辞离开,转身被史阁收留,做外门符师。
虽然灵魂桥和史阁不对付,但她和霍云书的关系在异世人尽皆知,两个头目都来往过密,庶郇和司灵的私下往来,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庶郇是外门,接触不到史阁秘辛,霍云书也没有太关注。
再后来,庶郇成为异世有名的符师,门庭若市,浮生曾调侃过庶郇是他带出来的徒弟,名师出高徒,还托司灵送上一份贺礼。
再再后来,就是庶郇心术不正,修炼邪符,被抓进无尽梦。
冥府府主卓鸣鹤是个硬骨头,一向只认天听的掌令。
她找卓鸣鹤求过两次情,一次是替司灵为庶郇求情,被拒,一次是为浮生,也被拒。
如果庶郇逃出无尽梦真与他卓鸣鹤有关。
她不介意帮冥府换一个府主。
“缚灵索先放我这,等我确认完,再解羁绊。”
庶郇的魂魄用一次就没了,必须把握住时机,在此之前查出卓鸣鹤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玄易:“您打算怎么查卓鸣鹤?”
路桓现在的魂力有限,如果不能收回霍云书身上的魂力,回不了异世,卓鸣鹤在府主府龟缩不出,想查他很难。
“我不就山,让山来就。”
廿.
路桓一指探入缚灵索,在已经混乱不清的魂丝中生引出非毒一魄。
“我今晚要查庶郇的记忆,你们把他们三个带回魂山,看住了。”
“是。”玄易走到床边,把霍云书手腕上的缚灵索又多绕了两圈,然后毫不收力地捶醒倒地的霍起和宋齐。
两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玄易拎起后襟,往床上一扔,传送阵开启,四个男人连带着一张床消失在房间内。
路桓:“……”
虽然她在叶家没有睡过床,但是那么大一张床凭空消失是不是过分了?
趁政商两界动荡,忙着收购扩张版图的路双秦忽然接到妹妹的来电。
任务:购买一张全粉全皮床加全粉床品四件套。
路桓选择粉色仅是因为江离原布置的颜色是粉色,怕佣人和叶祖唐瞧出换床才选的同色,但在路双秦听来,是妹妹终于听取他的意见,开始用明亮的颜色了!
路桓这边嘱咐完路双秦把东西悄悄送进来之后将指尖一魄交给司灵,司灵面露错愕。
“他将自己的魂魄附在缚灵索上,一旦解除羁绊的过程出现差错,他会魂飞魄散。我知道他对你的意义不一样,由你来看,算是你与他之间的一个道别。”
司灵小心将庶郇的一魄转到自己的指尖,另一只手像怕火苗熄灭一样挡在食指尖上,道:“属下一定会查到是谁想害您。”
庶郇在无尽梦中待了数万年,一重重梦境已经渗透他的意识,司灵在岐伯山禁地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分不清真假,双腿无力行走,只痴痴地匍匐在地,握住她的手,说想跟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