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已经连续三个晚上都在大学宿舍做噩梦了。
第一个晚上,林音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大地颤动、崩塌、陷落,撕裂成一道道地缝从脚下一直蔓延至天际,就像野兽张开狰狞的嘴要将地面狠狠地咬碎,地缝里燃烧的熊熊烈火染红了半边天空,火光中飞出来一大片乌鸦,乌鸦成群结队扇动翅膀,从头顶上呼啸而过。梦的尽头,是漫天的红色火光,遮天蔽日的乌鸦翅膀交织成一片教人窒息的漆黑,以及伴随而来的“哇——哇——”的粗劣嘶哑的鸦鸣声。
第二个晚上,林音又做了一个噩梦。梦的开头和第一个晚上一模一样,但是多了一些内容。除了火光和乌鸦,天空中飘着大片大片洁白的衣裙,衣裙上挂着一颗颗蓬头垢面的脑袋,眼睛瞪得死死的,瞳孔翻着鱼肚白。然而,脑袋下面,衣裙里面,空空荡荡的不见肢体。一颗颗脑袋张着干裂的嘴巴在说话,它们一声声凄厉地喊着“背叛者……背叛者……”,似是哭诉似是控诉,喊得直教人心底发毛。
第三个晚上,林音又做了一个噩梦。这一次梦里多出来的内容,竟然是她自己。她身穿一袭大红色的宫裙,那种像是古代宫廷贵族穿着的精致裙装,宫裙下面拖着几米长的裙摆,她像逃命一样,长发凌乱在风中飘舞打转,她脚步匆匆从一座雕林画栋的廊桥上穿行而过,裙摆曳地,廊桥的尽头竟然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她面朝廊桥那一端,惨然一笑,轻轻摇头,猛地纵身一跳,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坠落而下。然后,又是一大片乌鸦呼啸而过,带来遮天蔽日的教人窒息的漆黑,以及粗哑的“哇——哇——”鸦鸣声。
林音当晚就被这个梦吓醒了,醒的时候,她满头都是汗,胸口仍带着心悸后的跌宕不平。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林音竟然有些相信它确确实实发生过,梦境里身穿一袭大红色宫裙的女子,就是她本人。
为什么会一连三天都做这样相似的噩梦呢?林音使劲回想,她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上等白玉材质,质地细腻,温润柔美,白如凝脂,月光透过宿舍的窗户映射在戒指上闪耀着灿烂的玻璃光泽,戒指上雕刻着她看不懂含意的繁复纹路,像是来自远古时代的图腾,深邃且神秘。她是三天前戴上这枚戒指的,从戴上的那一刻开始就怎样都摘不下来了,林音趁着月光盯着这枚戒指看了许久,她觉得连续三个晚上的噩梦或许是这枚戒指带来的。
时间倒回到三个月前,林音还是一个高考结束没多久的高三毕业生。
林音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考上了国内高校榜排名第一的大学。她一双手控制不住打着哆嗦,接过邮政的快递件,一溜烟跑回家,坐在沙发上,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快递件就端正的放在茶几上,一直也不敢拆开来看。
林音就读的高中属于区重点,但一直到高二,她的学习成绩都很稳定,在班级中游徘徊,按照这个成绩,高考能考上一所普通一本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到了高三,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玩了多年游戏的老菜鸟突然开挂了一样,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数理公式,她一下子就理解了其中的逻辑关系,平常怎样死记硬背都背不下来的古诗词和英语单词,就像有人拿刀刻在了她的脑袋里,她想忘记都忘不掉,做题的时候,那些以前对照参考答案看都不懂的解题思路就像生了翅膀一样自动飞到她的眼前,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直接就像印在卷面上,她想做错都错不了。
一开始林音被自己吓哭了,这怕不是得了脑子方面的不治之症?她也不敢告诉爸妈,就一个人跑到校医室,校医利用仅有的几样设备给她好好的检查了一番,结果什么问题也没有查出来。于是林音就安慰自己,这可能是林爸林妈在她升高三的暑假拖拽着她往曲阜孔老夫子庙求签求来的结果,也许她原本普通的人生真的要开挂了。
林音就带着这个秘密开启了她的高三冲刺生涯。但是成绩是骗不了人的,学校老师开始关注她这个“沧海遗珠”,林爸林妈也注意到这个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儿“小荷终露尖尖角”,不过不管谁来问,林音统一回复说这是高中前两年打下良好基础的结果,高三就是厚积薄发,她怕她的秘密一旦暴露了,她会被脑科学研究所的人抓去做研究。当然,有一个优异成绩的学生和女儿终究是好事,学校老师和林爸林妈也就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开始期待她的成绩到底能考上一所什么样的大学。
三次模拟考,林音的分数一次比一次高。到了高考查分的时候,竟然没有查到成绩,林音一下子就慌了,反而林妈笑得合不拢嘴,查不到成绩不是卷子异常或者电脑系统出错导致没有分数,而是高考成绩进入了全省的前五十名,进入了保密名单!也就是说,林音成了传说中的“高考屏蔽生”。紧接着,林音就成了被各大名校争抢的对象,她家里的座机电话就没有停过,像什么大学专业任选、奖学金优厚甚至本硕博连读,橄榄枝一个接一个的抛向她,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云里雾里差点找不着北。最终,她还是不能免俗的选择了高校榜排名第一的大学。
终于挨到了晚上,林爸林妈回来了,林爸是市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林妈是区政务中心的公务员,两个人读书的时候成绩也算不错,但也够不上国内名牌大学的成绩,没想到平时没怎么刻意培养的女儿,长到了十九岁,突然就给了他们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林妈把录取通知书拿过来一看,忍不住就靠在林爸怀里哭了,林爸虽然没有哭,眼眶明显也是泛红的。林音脑子里莫名就闪过一个词——“铁汉柔情”,谁让她爸平时一脸严肃,连她这个时常漏风的小棉袄都不能让他轻易给个笑脸。接下来,林妈就开始掏出手机挨个给亲朋好友打电话了,偏偏还开了外音,你来我往的报喜声和恭贺声听得林音非常尴尬,但她也知道自己难得让爸妈露了一回脸,她心想就勉为其难牺牲一下吧。
于是,高三毕业这个暑假,林音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优厚待遇,她在家宅着,看电视,吃零食,她爸妈都不说她了。高中学校,班主任老师、授课老师,包括平日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见到她都笑得和蔼可亲,还有校门口的门卫老大爷,亲自给她开校门。高三学生毕业典礼上,她还有幸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她坐在领导席上,校长和教导主任一左一右就坐在她的两边位置上,把她紧张坏了。她讲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