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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一个人(1 / 2)

如果说希望你在人世间好好活着的人越多你存在的意义就越大的话,那么像我这样一个人或许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可是即使以这个说法为理由,就让我这么死去的话,我也做不到。古籍上说:好生恶死,人之性也。用普通人的话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我可能终其一生也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死去,我就连找机会都没有。所以,我就这样苟苟且且地活着,活了二十年。

有时候,立于高墙大瓦之下,我也曾反思过,像我这样时不时就去想生或死的问题是不是过于矫情,毕竟相较于天大多数的人还在为温饱而终日奔忙,至少我是吃穿不愁的。我的名字叫祈谙,在云琅国,我是有爵位的人,我的爵位甚至还不低,第二等封爵——公爵,爵号顺昌。我的封地在扬夏,据说是坐落在千里江南风光中的一座古城,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扬夏,也没有到过江南,顶多是在前人的诗词文章里领略一下江南的美,似那般水乡古镇,小桥流水,粉墙黛瓦,烟雨杏花,都只能付与想象中。我或许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去看看扬夏,看看在纸面上被描绘的那样如诗如画般美丽的江南。

我住在南清宫,曾经也是一座华丽的皇家宫苑,却因为住了我这样的人一下子就沦落成了冷宫。我三岁住进来,住了十七年,这座宫苑自此再也没有被修缮过,早在我开始住进来的时候,南清宫黄色的琉璃瓦就被换成了青色,如今青色的琉璃瓦也已经黯淡,宫墙一堵接一堵坍塌,没有坍塌的也纷纷脱落了墙皮,连大殿上承重的楠木柱子由于没有人看顾也渐渐被虫蛀了。南清宫有六十四间房,十三座庭院,却没有一棵树,树早就被砍走了,只剩下连年轮也被岁月侵蚀模糊痕迹的树根,怕的就是我通过这些树与宫外面取得了联系。南清宫正门上常年高悬着一把粗重的铁锁,外面的人不开锁,里面的人是决计出不来的,一道宫门一把锁就这样把我牢牢地禁锢在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我之所以能享受这样的待遇,是因为我除了是云琅国的顺昌公,更有一个隐晦到让人不敢提及乃至渐渐被遗忘的身份,我是前朝的禅位之君。也就是说,我曾经做过人世间最尊贵的人——九五之尊,我在那个位子上待了三年,从出生百日到三岁,虽然我的记忆里没有留下关于这些旧事的一点印象,我都是从前朝的史书上看到的,我无事可做就只能看书,有什么书看什么书。当我手捧着当朝人写的这些史书时,也经常苦笑,我这样一个活着的年轻人竟然已经在青史上留了名——前朝末帝。史书上记载,我是主动禅位的,原因是我觉得自己的德行匹配不上这么尊贵的位子,不能执掌江山社稷,不能号令天下子民,天知道那时候我才不过三岁,什么是江山社稷什么是天下子民,我通通不知道,禅位的国书不是我写的,落款处的玉玺不是我盖的,那些从枯涩的古籍上特意搜寻来的三皇五帝时代的禅让礼仪,我也通通不记得我是怎么完成的。自我记事起,我就是云琅国的顺昌公,居住在南清宫。

三岁到七岁之间,我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除了给的膳食经常缺斤少两,盖的被衾一到了冬天就寒冷似铁,年久失修的宫殿在外面下大雨的时候里面会下小雨,其余时候我是无忧无虑的。七岁以后,云琅国的太武皇帝时常会召见我,尤其是在设宴、投壶、行猎的时候,这是太武皇帝在政务繁忙之余最喜欢做的三件事,每次必定叫上我。设宴的时候,我得陪侍在皇帝的身侧,看到他的夜光杯空了,就立刻给他添上酒;投壶的时候,我得守在箭壶旁边,看到壶里的箭快投满了就赶紧取出来双手捧给他;行猎的时候,我瘦小的身子就扛着一柄长长的铁戟走在队伍最前方开道,铁戟很长,抵得上三个我的身量,铁戟也很重,每回都能压得我的肩膀和胳膊淤肿好多天,可是太武皇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打猎了,他打猎的时候,我就跟在他的御马屁股后面跑,他射杀的猎物,都是我去捡回来的。

每次太武皇帝召见的旨意下来,就是南清宫的铁锁可以开启的时候,召见完毕待我回到南清宫,铁锁又重新悬挂在宫门上。这时候,南清宫的老臣们就会紧紧抱住我痛哭成一团,南清宫没有仆役,却有几个垂垂老矣的前朝遗臣陪着我,他们见不得我受这样的侮辱,想陪着我一起去死,他们会这样劝我:陛下,您还是选择自裁殡天吧,受这样的侮辱,日后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啊!可我不想去死,这些遗臣一口一声的“陛下”让我感到恐惧,我总是让他们别再喊我陛下了,可是他们始终不听,南清宫一落锁,宫门紧闭之下,他们就会喊我陛下,仿佛他们还是我忠心耿耿的臣子,我却害怕被外面的人知道,以为我这个禅位了的人还在南清宫这一处小天地里关起门来继续享有“陛下”的尊号。

云琅国当今的皇帝,年号太武,是一个拥有雷霆手段的人,对于这位太武皇帝,我是有恨的,毕竟十七年前就是他夺了我的江山,让我从九五之尊沦落成了亡国之人,而他却摇身一变成了云琅国的开国之君,尊贵无比。可是要说有多恨那也不至于,前朝早已经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我的父皇几乎是一个可以与夏桀商纣齐名的残暴之君,不仅是当朝的史书上这么写,我身边的这些前朝遗臣也是同样的评价,说句不孝的话,我的父皇才是前朝实际上的掘墓人,而我冲龄继位不过是背了亡国之君的名。我的母妃是被我的父皇下令处死的,母妃是个善良的人,她看不过他的残暴行径,忍不住进谏了几句,第二天就被赐了一根白绫,连带她的母家人全部被处死。母妃死后不久,我的父皇也因为常年耽于酒色被掏空了身体,很快就殡驾归天了,于是出生不过百日的我就被几个手握重兵的权臣匆匆拥立登了大位,主少国疑,一时间将要改换天日的言论就传遍了整个国家,太武皇帝一开始也只是拥立我的权臣之一,他利用三年时间把持了朝纲,加九锡封为云琅王,第三年逼迫我禅让退位,建立了云琅国。改朝换代以后,太武皇帝对前朝并没有赶尽杀绝,愿意归顺的就封爵封地,我这个末代皇帝就被封了一个很大的爵位,顺昌公,虽然爵号有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意思。所以,我对于太武皇帝,说不上有那么深的怨恨,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来夺这个江山。太武皇帝喜欢在设宴、投壶、行猎的时候召见我,用意很明确,就是要通过这些侮辱的动作让前朝遗民死了心,再不敢生反叛之意。

觉得羞辱吗?我自然也觉得,我要一个人面对太武皇帝,面对他的文武大臣,就是这些夺了我江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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