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筠竹留在西域养伤修炼。
在沈十一看来,她那日表情坚定的发誓,似乎只是一时情难自已。没有第三者知道沈善可能还活着,日子又重新变得平静。
“沈公子到底怎么惹你了?”道姑经常来看望筠竹,两人性情相投,已结下金兰情谊,“每回都能在你这里看到他……练功。”
还是以一种门派初学者会吃瘪的姿势在练基本功。
比如说蹲马步。
“他修行太差,沙漠那趟差点就交代了。”筠竹微笑。
道姑多少有些明白了,掩嘴笑。
“爱之深,责之切。”
不远处的沈十一默默打起精神来。
筠竹看着他,“也是担心这家伙去通风报信,不如放眼皮子底下。”
向谁通风报信?道姑没有追问。她觉得小沈公子表现得安之若素,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作为外人不必多嘴。
已经是傍晚,筠竹提着水桶走过去,掐了个口诀,让清水自下而上汇入沈十一怀中的酱缸。
“这里水贵如油,你可要端稳了。”
“是。”
沈十一乖巧领受对自己的小惩。
道姑感慨:“我那远在江陵的徒弟可没有这么听话。”
筠竹盯着沈十一的脸。
自从对方被沈善带走,又习得礼教,他们之间就生疏了不少。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反而比沈十一小时候更融洽。
“明天出发。”筠竹忽然道:“去邕宁塔。”
“你要回姑射?”沈十一很是吃惊,又恹恹地补上一句:“我是说……师娘你不是想过自己的日子吗?”
筠竹眉心微微拱起,“去是不去?”
邕宁塔关押着沈善的心腹,有机会寻得一丝线索。
沈十一似乎也想到这一层,期期艾艾地问:“您对师父……”
又是这个问题。
筠竹面色如常,“不如让他亲自来问。”
沈十一吃瘪了,闭上嘴。
去邕宁塔的路上也不太平,他们遭遇了强劲的伏击。
姑射城的妖族士兵拿着法器冲出来,对准沈十一那张脸,“大胆叛徒,快快束手就擒!”
沈十一虽是狐族长老外孙,但他更为人所知的是沈善的左膀右臂,是魔域一人之下的副城主。
筠竹戴着道姑所赠的面纱,旁人无法看清她的真面目,只觉云山雾绕。若是不信邪一直盯着看,还会被拖到噩梦中去。
尽管如此,沈十一还是背手向前行了几步,巧妙地挡住筠竹。
“还请放行,让我见一见瑶君……大人。”
筠竹听见沈十一心不甘情不愿地尊称瑶君,嘴角微微牵动。
如今魔族掀不起风浪,士兵们自然气焰高涨。
“上!”
噼里啪啦,十八般兵器齐刷刷地抛出来,还围了一个盾阵。
沈十一看了眼筠竹,意思是他一会儿要是下手太重,错不在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飞马驱使着黑色幔帐的轿子从远方赶来,马蹄上铃声清越,搭着乌衣出现。
“是国师大人!”
“我们有后援了!”
妖族士兵反而更加不愿意后退,有乌衣在,他们仿佛被上了免死金牌。
筠竹也抬头看那辆飞马。
乌衣急匆匆从车厢中步出,婢女想要搀扶,被乌衣轻轻甩开。
筠竹迎上去,和乌衣四目相对。
她这位旧友被预言的力量所困,口不能言,只能通过传音的方式进行沟通。
众兵将在看到乌衣紧紧抱住筠竹的时候,已经一脸惊慌地把兵器收起。虽然不知道筠竹真实身份,但用头发丝想也知道自己差点犯下大错。
筠竹忍不住轻笑了声,“士兵们训练得当,看来一切都好。”
【有你引蛇出洞,让叛党显形,我们再做些什么也变得容易了。】
乌衣擦擦眼角的泪。
【也许是天意吧,存活下来的大家都是一心为着姑射好的。】
乌衣还想叙旧,但筠竹捏捏她的手,直接道:“我现在要去见牢里关押的沈善心腹。”
【沈善?!】
乌衣张张嘴,差点就破了言戒。
筠竹:“事出有因,以后再向你解释。你也可以回去先卜算一卦。”
乌衣摇摇头,却隐晦地看了眼沈十一。
【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筠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希望乌衣态度坚定地支持她。但这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筠竹抬起手。
“神来!”
她身后的沈十一原本抱胸倚靠山岩,出于惊讶放下手,看向天边。
……
宫殿之中,看守射日弓的小厮原本在打盹,忽然看到室内金光大涨。
被封存在无数符咒和法阵之中的射日弓因为听到了契约者的召唤,正在遥相呼应。
最外层的符咒松动,已经落到地上。
小厮回过神扑上去,扯着嗓子大喊:“有异象!!!”
他纵使声嘶力竭,也不会传出三室五殿。可是顷刻之后,姑射城范围内所有妖族都发现了此事。
因为位于中轴线的妖鼓响了。
“咚。”
“咚咚。”
已经沉寂许久的妖鼓把消息散播到大街小巷。
正喝茶闲谈的妖民一脸懵。
“仙子回来了?”
镇守塔楼的士兵跪倒在地。
筠竹站在狂劲的风中,衣袂猎猎作响。乌衣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她不是不懂,为什么筠竹不大大方方地回来,而要在此刻示威。但她怎么也想不到,筠竹会做出这种任性妄为的事来。
看来不能私下动手脚了……乌衣心念一转,拉着筠竹的手,表情执着。
【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