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位父亲的形象如何,是胖是瘦,脾气如何,陈芸屏息凝神,尽可能地去感受他。
没多久,一双手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指尖冰凉,像冬日湖水中浸过一夜的玉。
陈芸心里大约判断,他应该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手指的寒气未来得及褪散。
“婼婼现况如何?”头顶是冷冽肃穆的沉沉男声,虽说听着不像暴戾急躁之人,但这浑厚清冷声却夹杂着如绵密银针似的质问。
林大夫被此人的气场吓住了,连说话声都不连贯,顿顿挫挫道,“老夫已施针喂药,按脉象来说,小姐的脉息已趋于平稳,可是......为何迟迟不醒,老夫......老夫医术浅薄,还请大人见谅。”
“脉象已趋于平稳?”显然,陈淮霖在这句话中抓到了关键字。
林大夫用他的毕生所学保证,号脉结果告诉他,大小姐的脉象却实趋于平稳。
昨夜,大小姐脉弱游丝,命悬一线不假,但不过一夜,脉象却归为平稳也是真。
这就好似病入膏肓的病人,一夜之间,身体皆恢复到正常水平,还查不到任何不妥之处。
甚至......甚至从脉象结果看,这位大小姐身体康健,并无半点不妥之处。
这不符合常规,林大夫这辈子就没有号过这样奇怪的脉。
所以......至于大小姐为何迟迟不醒,他也不得而知。
林大夫偶然和陈淮霖逼问的眼神相撞后,便又瞬间移开目光,“大小姐脉象不迟不数,节律均匀,不浮不沉......”林大夫目光闪躲,大约因为找不到缘由而烦扰。
“好了,我知道了,多谢大夫。”陈淮霖轻叹一声,悬着的心也随之落地。
“杏香,送送大夫。”
丫鬟把林大夫送出府后,陈淮霖随后又遣散了家仆,此时,室内就只剩下父女两人。
“婼婼,你怎可为瑢郡王如此不爱惜自己身子?”
陈淮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无奈,语气还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他已经尽力地隐藏这股怒,但心思敏感的陈芸还是听出来了。
她也从这短短的一句话,获取到了一些重要信息。
原身是为了男人而落水,而这位父亲......第一时间并不是斥责女儿坏了名声,波及家门名誉,反而还心忧多于怒。
陈芸知道古代女子最重名节,而从这一句话,陈芸判断出,原身在家里应该是比较受宠。
那至少......她将来不用担心日子会过得如履薄冰。
陈芸再三思索后,觉得现状应该不会糟糕到哪儿去,便缓缓睁开眼睛,观察她的人生中,第一位出现的“爹”。
这个父亲,比陈芸想象中的要年轻,也更有气质。
面容端雅,身如玉树,一身鸦青色素面圆领袍,腰间是银边的嵌翠玉腰带,虽看着年轻如同三十男子,但眼角近看,还是生出了细纹。
他的实际年龄,应该不会低于三十五。
在前世,陈芸的实际年龄和面前这位“爹”差不了几岁,所以这声爹,她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的。
而陈淮霖似乎对女儿冷漠疏离的态度习以为常,他心疼抚着陈芸额间上的细软碎发,但却因为女儿僵硬的肢体而小心收回了手。
“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陈芸摇了摇头。
只听陈淮霖叹息说,“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但唯有瑢郡王不是你的良配,且不说他对你无意,仅是门第之隔,瑢郡王也不会娶一个少卿之女为正室娘子,爹更不愿看见你为妾室,低卑雌伏。”
陈芸默默听着陈淮霖的话,这才了然,原来,原身还是一厢情愿。
陈淮霖没有责怪之意,更多的是敦敦教导,希望以此能够让陈韶芸回头是岸。
但婼婼的“沉默”却给人一种油盐不进的错觉。
陈淮霖望着独女顿了许久,最终作罢。
“你刚大病初愈,爹也不逼你,待你好好修养,养好身体再谈及此事。”
陈淮霖放心不下女儿,坐了好一会儿才走,等到他走了后,陈芸紧攥着被角的手才渐渐松缓。
待陈老爷走了之后,陈芸的贴身女侍,这才上前侍奉,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陈韶芸,像极了胆小的兔子,“小姐......您饿了吗,奴婢叫小厨房做点清爽的小菜先垫垫肚子。”
陈芸并没有注意到杏香小心谨慎的模样,她目光放空,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得到首肯后,杏香便像逃命似的离开寝室,去小厨房备食儿去了。
小厨房效率极高,不到一炷香功夫,清新可口的小菜就端上了桌,五个菜,两个汤,陈芸看着桌上颜色可人的菜,顿了下,显然她对“小菜”这词的理解有些偏差。
抱着疑惑,陈芸抬眼那一瞬,杏香顿时脚底发软,她一脸无措,不知自己是犯了错,还是疏漏了什么?
杏香立马回忆从大小姐醒来一刻起,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但是......她没有啊,此时又把目光放在小菜上,她看着飘着葱碎的沙参乳鸽汤,杏香眼前顿时一暗,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她怎么错在这里了,明明大小姐最讨厌吃葱了。
完了,轻则一顿骂,重则一顿打。
大小姐脾气不好,最喜欢拿着手上最近的东西砸人,杏香先是用目光搜寻了一圈,看到离大小姐最近的是一盏半个巴掌大的碧绿琉璃碟,便松了一口气。
她紧绷肢体,缩着脖子微微低头,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种紧张的气氛渐渐地延伸到了饭桌上,陈芸筷子放在筷枕上,她抬头看着杏香,没有言语,但眼神却无声地询问。
你是在期待什么吗?
半天都没有等到琉璃碟砸过来,杏香便疑惑抬头,偷偷地看向大小姐。
这好巧就和大小姐的视线撞上。
“你也饿了吗?”
陈芸不知道前身和身边人的关系如何,除了在“父亲”面前,陈芸也觉得她没有必要在女侍面前掩饰自己,便大大方方说了自己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