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嫣满心疑惑地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竟站了一位红衣如焰的少女。
红衣少女头戴白纱帷帽，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真正的表情，腰间则垮垮地别着一把长剑，好似一伸手就能将它轻易而举地扯下来。
她个子不算高，约莫只能勉强够到宁云嫣的肩膀，可她却双手叉着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倒是硬生生地凹出了几分快意少侠的气势。
未等祁钰开口回应，红衣少女便叽叽喳喳地先解释了起来：“且不用说这‘巧桂’船主了，连惊鸿楼的叶采芙叶楼主，原本用的都不是‘叶’姓。江湖上人尽皆知，叶楼主本出身金陵富商之家，可惜家中生了变故，一朝万厦倾，连幼时定下来的婚事都告吹了。叶楼主被退了亲后，便带着姊妹们来了江都，变卖自己的嫁妆做起了船运生意。”
“她也是在那时换掉了自己原本的姓氏，改作‘叶’姓来闯荡江湖。”
红衣少女一番话讲得活灵活现口若悬河，宁云嫣越听越觉得这红衣少女颇有当说书人的天赋。
祁钰只淡淡地问：“世间姓氏千百种，你可知她为何偏偏选中了‘叶’字？”
红衣少女猛地被问住。
“这……”她顿了顿，讪讪道，“要不等下次去惊鸿楼的时候，我给你问问？”
“不必了，”祁钰轻瞥她一眼，脸色冷得恰如秋霜。
他抿了下唇，淡淡道，“我们还有事，少侠请自便吧。”
继而微微侧过头，望着宁云嫣，柔声道：“阿姊先坐下来吧，今晚想吃些什么？”
祁钰方才特意下楼打听过，惊鸿楼的每艘船舫都有自己的特色菜肴。这‘巧桂’最出名的便是“桂花鲜栗羹”和“九曲流桂”两道菜。
“阿姊若是想吃甜的，可以试试他们的桂花鲜栗羹。”祁钰边说着，俯身拽来桌上的竹签筒，将它推到宁云嫣的面前。
惊鸿楼的点菜方式也与寻常船舫不同。
每张桌子的桌面上都放了两个竹签筒，一只竹签筒里装满了竹签，正面刻着菜名和价格，背面刻着食材用料。另一只竹签筒则印着桌子的序号，还绑了一串水粉色的铃铛。
登船客选好菜品后，便可将竹签放到绑着铃铛的竹签筒里，高举竹签筒以唤之，便有惊鸿楼的人上前取走竹筒，送到后厨准备菜品。
眼看宁、祁二人皆已坐到座位上，细细挑选起桌面上倒成一排的竹签。
“别别别！”红衣少女倏地急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就是……”
红衣少女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几分伤感，故作央求状：“美人姐姐，这里位置好又清净，且是四人为一桌。我瞧你们一行只有两人，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我们拼个桌如何？好景共赏，其乐融融嘛。”
末了，似是怕被宁云嫣拒绝，红衣少女还强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豪爽地补充了句：“当然，我也不是白来蹭位置的。今晚这顿饭，本公子包了！”
事实上，宁云嫣并不在意与人拼桌而食。他们行走江湖，既要多历世间事，也要多与善意之人结缘。
且不说这地方本就是归惊鸿坊所有，他们不过是运气好些，先来了一步。
而今靠近舞剑台的位置皆被占满，她瞧着眼前的红衣少女孤身一人，似是消息灵通，又恰巧是个活泼的性子，若能从红衣少女的口中打听出些当下江湖的风云见闻，与自己和祁钰而言未尝不是一件益事。
祁钰抬眼，神色未变，只是淡淡道：“全凭阿姊定夺。”
见祁钰并无异议，宁云嫣便应允了对方：“先请坐吧，不过今晚的饭钱还是我们各出各的，不能让少侠破费。”
“哎呀，别这么见外嘛！”红衣少女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宁云嫣的对面。
霎那间，桌旁忽而传来一道低沉且富有磁性的男声：“几位少侠若是不介意拼座而食的话，能否再加我一人？”
众人一齐循声望去，只见桌旁正站着位从未见过的男子。
他身材魁梧却面若冠玉，看上去约莫有八尺高，一双凛冽的剑眉英气逼人，肃穆的黑袍上绣着一团靛青棉线和银丝交织而成的麒麟纹样，乍眼看过去，倒是显露出了几分震慑之势。
“吃饭嘛，人多倒也热闹些。”红衣少女望向宁云嫣，试探着问道，“美人姐姐，你觉得呢？”
宁云嫣点点头，直道：“请吧。”
见新来的黑袍男子落座在自己的身侧，红衣少女赶忙开口道：“我们既然有缘相逢在这‘巧桂’之上，又得幸聚在这一桌同椅共食。各位不如自报家门，先互相认识一下？”
“那就由我先开始吧。”她理了理衣裳，双手抱拳朝外晃了一圈，颇为正式道，“在下姓卫，家中排行第九，你们唤我卫九便好。”
“噢……”宁云嫣斟酌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原来是卫姑娘。”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儿身形一震，她做贼心虚似地压了压自己的帷帽，悄声探身上前：“你怎地会看出来？我、我明明伪装得那么好呀！”
祁钰冷哼一声：“你不过带了个掩耳盗铃的帷帽，怎会影响到他人的判断。”
原本可以同宁云嫣二人独处的晚膳时间，却被眼前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打断，祁钰心里本就压着一口怨气，他既埋怨自己习惯性地将一切交付与宁云嫣决定，又埋怨这二人真是一丁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不过一场剑舞罢了，有必要痴迷到这般与不熟之人拼桌而食，也要占据绝佳位置的地步吗？
“这位小公子说得对，”落座在红衣少女身旁的黑袍男子赞同道，“世间哪有公子会用你这般声音说话。”
卫九闻言，顿时泄了气似地瘫在桌上：“唉，真是千古英名毁于一旦啊……”
男子微微颔首，又一针见血地补充了句：“况且，卫姑娘这‘卫九’之名，怕不是编造出来诓我们的吧？”
卫淑仪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白色帷帽，露出一张小巧可爱的脸。
她俏皮地朝宁云嫣眨了下眼，圆溜溜的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确实姓卫，本名淑仪，在家中也是排行第九。你们若是嫌麻烦的话，还是喊我小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