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病秧子在河边吹风的确是有些难为人,为了不让生日变成忌日,明琅甩掉了宾客,早早地回了房间。
一路上,往来的侍从神色平常,脚步轻悄,动作利落。
明琅知道,这场由她一手策划的危机已经被完美地解决了。
她单枪匹马,能力有限,事已至此,她也认下了。
更何况,如今她有了更好的选择:季昭。
明琅推开自己的房间,雪洞一样素净寡淡的装饰中,一捧红玫瑰在床头桌上灼灼地盛放着,美得触目惊心。
她没有管它,反而信步走到窗前,拉开白色蕾丝窗帘,皎洁的月光倾斜进房间,窗外是漫山遍野红海一般的玫瑰。
一片即使在月色中依旧红得要燃烧了的玫瑰海。
虽然震撼,但她已经看惯了,没怎么觉得出奇。
而引起明琅注意的是,季昭所居住的塔楼竟正巧与她正对面。
隔着一片玫瑰的火海。
季昭不在房间,窗帘被高高卷起,巨大的落地窗映射出屋中打扫着的仆人的影子们。
明琅拉上窗帘,她从角落里取出了一个深蓝色的琉璃花瓶,按铃让仆人送来了水培的营养剂。
她自然而然地开始拆解花束,将玫瑰一只一只地插入瓶中。
这些做成捧花的玫瑰早就被除净了刺,支杆摸起来顺滑微凉,明琅垂下眼睫,安静地动作着,直到她的手指触摸到某个冰凉的物体。
那把小巧的□□,依旧牢牢地卡在枝叶中。枪口对准着东南角30°的第四支玫瑰,扳机卡住一片绿叶,没人动过。
明琅平静地将它转移走了,仿佛它本来不存在一样。
没一会儿,她插好了玫瑰,将它移到了窗沿上,火红的花朵正对着隔壁的窗户。
明琅拉上窗帘,躺在床上刷了会网页后,洗漱睡下了,还不忘吞下两片苦得要命的退烧药以防万一。
她压着枕头下的枪,在药效下睡得很沉。
*
此时此刻,季家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清查。
刚回来的季昭极快地接手了季宅的一切,一夜之间,就将潜伏在季宅已久的爪牙撕去了大半。
一个熟悉季家结构,有一定权限可以调走旁人行事的人不少,但也不多。
抱着宁肯滥杀,也不错过的心态。排查起来,并不困难。
季昭并没对这次袭击如临大敌,让他头疼的更有别的事情。
他翻看着管家诚惶诚恐递过来的财报开支,眉间紧皱得厉害。
和他与祖母猜想的一样,季家在旧都城分布的产业,早在季凌的手下烂得厉害了。
虽然从早些年开始,他们就有意将产业从女王所在,贵族关系盘根错节的旧都城,转向更为平等开放的中央新城。但在看到这份在被精心粉饰过后,依旧千疮百孔的财报时,季昭依旧感到触目惊心。
若不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半资产一直在滋补着亏损处,季凌早就藏掖不住弄到祖母跟前了,哪还能过如今这山高皇帝远的快活日子。
季昭手指轻点,记下了几处莫名的资金来源。
季宅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隔壁的争吵声却像有意让人听见一样,越发有恃无恐起来。
夏栀尖声冷笑:“炸了好,早该炸了,都炸了!不用查了,就是我安的炸弹!这个破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呆下了!”
“季凌呢?!他又去找谁了,说话,别装死!哈哈,我还没死呢,他就去找人鬼混?!”
管家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站在桌前,恨不得自己当场消失。
“也是,我死了对谁都好!”夏栀的声音却越加癫狂,她时不时自言自语,仿佛抓住了某种倚仗:“明琅呢?!她睡了吗?她怎么睡得着的?!冷心冷肺的东西,养了几年了还是养不熟!不如没了干净!”
她话里说的是明琅,但谁都能听出她话外指的是谁。
季凌指尖微顿了下,面不改色地继续翻开了下一页。
灯光下,他的面容英俊绮丽到了极致,金发晕出璀璨的光泽,仿佛神话中的阿波罗在世,只是,他眉间皱起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即使是神明也会被凡间所羁绊,而季昭从不自比为神。
这是他脱离这个父亲不像父亲,母亲不像母亲,孩子不像孩子,所有人都互相敌视的家庭第七年。若不是祖母要他来清理一下旧都城内被季凌腐败的家产,剜去烂肉,他从未想过回来。
他毫不意外即使七年过去了,所有人都这样还没有长进地停留在原地。
而现在,他又明白了,有谁代替他在这潭深不见底的苦水里沉浮。
明琅。
他只在宴会的最初遥遥地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她的生日,她却远远地站在众人之外,神色不清地看下方季父在中央激昂地宣扬着他的慈善与恩威。
身着白裙的女孩,黑发如云,肤白胜雪,清丽柔弱好似一朵雨后的山茶,一只养在深闺中的夜莺,一举一动都诠释着旧都城淑女应有的刻板印象,显示出一种宿命般天真的愚蠢。
和她的名字很不相符。
季昭生理性的厌恶这个环境中的弱者,就像他厌恶旧都城连绵不绝的梅雨天气一样。
夏栀的声音停了,她累了,发完火也满意了,一旁的仆人胆战心惊地问她是否需要泡个玫瑰浴。
她也懒洋洋地应了。
季昭停下了手中的笔,问:“明琅呢?”
“明琅小姐已经睡下了。”管家不动声色地回答,他揣摩着季昭在宴会上叫的那声妹妹的重量,又适时地补了一句:“她今天吹了风,这几天身体估计不会很舒服。”
看来,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弱。
季昭不悦:“你既然知道她身体不好,为什么不早提醒我?还是说,你可以决定她重要不重要,她的事能在我这里排第几位?”
他的目光清冽而冷厉,仿佛能一下望进人的心底,使得管家竟禁不住地心里打颤。
管家这才后悔地发觉,这个极少归家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