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琼玉院。
柳扶眉正在床榻前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孟容现在才九岁,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病,她紧闭着平日里爱笑的眼睛,一张小脸失了光采,显示出病中的脆弱,可怜得让人心疼。
一院子的梨花树,眼见着快到了花期,一簇簇雪白,如同团团云絮,漫卷轻飘,盈盈霜雪,清香满袖。
柳扶眉的屋里,无疑是静赏这些梨花最好的地方。
窗外是满院梨花,风景独好。屋内是婢女低眉垂首,尽量放轻动作,怕打扰孟容休息。
可这样的安静没有过多久就被打破了,木樨连通报都没有通报一声,就闯了进来。
木樨带着哭腔,脸上满是泪痕,还有一道红肿的巴掌印,眼角已经哭红了:“姨娘,夫人把小姐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了!”
柳扶眉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怔住,连忙起身。
她的动作是少有大,一时都忘了睡梦中都不忘牵着她手的孟容,她的身子撞到花几,上面素净的青瓷瓶摇摇晃晃地摔在了地上,里面精心插好了含苞的绛桃,伴着瓶里的清水散落在地上。
接着,就是一院兵荒马乱。
孟窈刚刚到乡下的庄子,她先前从来没有出过门。
往年这个时间,她应该和姨娘还有容容一起在待在栖竹山的清净寺里还愿祈福,可今年府中嫡母借一家铺子的账将姨娘留了下来。
孟窈原本还不清楚嫡母是要做什么,现在倒是知道了,她的头很痛,完全容不得她多想这些。
她脸热身子冷地站在不能遮蔽风雨的檐下,身子都有些微小的摇晃。
她头上戴着帷帽,一身衣裳早被风雨打湿,细碎的黑发黏在脖颈还有脸颊,原本瓷白的脸颊烧着红晕,带着染疫的红疹,眼皮重得很,一身狼狈憔悴,整个人是再虚弱不过的病态。
孟窈面前站着庄子里接应的婆子,婆子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挡在屋门面前,她还在说一些没有用的话。
孟窈的声音带着病热的沙哑,她的声音很轻,却是清泠泠的:“嬷嬷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其余的便不用说了。”
孟窈示意身后的小茴拿出一块银子,递给那婆子。
赵明珠最想下手的对象还是柳扶眉,原本她就是想要让柳扶眉染上疫病,再在府中好好磨挫她一番。
现在孟窈染了疫病,事情又要闹起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她送到乡下的庄子去来给柳扶眉添添堵。
赵明珠只是临时起意,时间仓促,又逢大雨,还是那车夫与庄子里的婆子说的事,庄子里的婆子不知事,只听车夫随意说了几句话,说是夫人要磨磨这位小姐的性子,说完车夫便去休息了。
婆子见这位小姐声音冷,气势也冷,想到她就算是庶出,也是主子,府中的夫人也没有下什么死命令,孟知州也没有兄弟姐妹,府中就四个子嗣,唯一的男嗣还是这位小姐的亲哥哥,这位小姐迟早要回府了,在这里也呆不了几天。
婆子消了音,笑眯眯地接过了银子,这种整个的银元宝上面还有孟府的私印。
婆子喜笑颜开地走后,孟窈和小茴便进了屋子。
小茴去厨房要了热水,孟窈换了一身衣裳便昏睡了。
第二日,雨已经小了很多,只是蒙蒙地下着,像是轻柔的纱雾。
孟窈离府匆忙,除了一些基本的衣物和用品,只带了一些银钱和一个玲珑柜,柜子里装着许多药物。
孟窈喝完药后,便看到小茴微红的眼角,问道:“怎么了?”
小茴只注意到眼睛酸涩,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声音中带着担忧:“小姐,这里偏远,我们身上也没有治疗这疫病的药物,这可该怎么办?若是伤了身子又留了印子,又该怎么办啊?”
孟窈神色未变,脸色平淡道:“我们的银钱是够的,我们没有药物就去买,我的身子什么情况我自己知道,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气息虽弱,但语调平缓,有一种难言的信服力。
小茴重重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话的语气也格外笃定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再怎么,姨娘知道这事,一定会心疼小姐的身子,还有老爷,他知道小姐在这里,一定让小姐回来的。”
“嗯。”孟窈没有就着这个多说些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窗外如蚕丝一样的雨,想到了昨日雨中自己捡上马车的那个少年,问了问小茴他的情况。
小茴想到那个救来的少年,说道:“昨日救上马车后,小姐就给他上了些金疮药,血是止住了。昨夜雨大,庄子又离医馆远,小姐只让下人安置一下,我去厨房煮药时,随口问了一句厨娘,厨娘为我指了一指那个少年在的房子,不过现在也不知道醒没醒。”
孟窈又看了一眼外面,雨还在下。自己睡了一夜,已经好了很多,本该在屋内休息的。
但自己也不曾带上什么书籍绘本,孟窈在屋里喝药的时候便觉得沉闷了,索性接上小茴的话题,说道:“现在得空,我们去看看昨日那个少年。”
小茴去找了一把伞,便和孟窈出去了。
等到了那间屋子,小茴推开门,孟窈走在前面,一眼便看到床榻上躺着的少年。
她昨夜让小茴给下人递了一些碎银子,下人给这少年换了一身干衣服,眼下这少年擦拭干净了。
少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一张白净的脸上有一道伤痕,从左边眉骨到右边颧骨,幸运的是没有伤到眼睛,这道伤疤很新,昨天晚上还在狰狞地渗出血来,现在已经微微结着粉色的痂,不过看着还是可怖极了。
看着真是可怜,孟窈有些冷静地想着。
突然,闭着眼的少年睁开了眼。
他有一双清湛的凤眼,看向孟窈,似是认出她是昨夜救自己的人。
他的声音低哑:“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孟窈站在床榻前,他似乎是因为伤而起不了身,但脸色是镇定的平静。
“不用多谢。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孟窈本来不想问的,毕竟这么一身伤和血,怎么看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她问怕是也得不到什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