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枫寺丹枫林的景色动人心魂,有轻绵的凉风,有柔软的乌枝,有浸霜的枫火。
他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心上人不愿意看他。
她侧过眼,冷着容颜,像是霜枝上带着宿寒的花叶。
她细浓的眉随着他的话语微微蹙起,她将目光移向他。
孟窈听不得甜言蜜语,她总会忍不住将每一个字都当成掏心的话,总会忍不住将每一个字都质疑一遍。
孟窈看见他眼里的波诡云谲,过于浓烈的情愫锁在他的眼中。
她毫不退让地对上了这么一双盛满爱怜与祈求的凤眼。
她的心却不如她的面容平静,她分不清他的情到底是真是假,是多是少。
他人的情愫是他人的事,与她无关,她无须对他人的情愫负责,更不用对他人的情爱负责。
可无关情爱,孟窈突然很想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自认没有对韩晋做过什么恶事,和韩晋也没有什么主动的交际。
在孟窈心中,韩晋因两段救命之恩的纠缠而对她印象深刻,又因绝色的皮囊对她心生留恋,两种交杂的情愫让他待自己与众不同。
在她眼中,她与他之间起于两场救命之恩,还有一年来数不清的见面和体贴顺心。若她不知道韩晋对她的隐瞒,等到倦而舍弃这段男女之情时,她怕是会生出细微的愧疚。
那么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是什么?在他眼中,一切又是什么模样呢?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情意缠绵,一个疑惑不解。
她目光澄澈地问道:“世子,你眼中我都是什么呢?是一见倾心的皮囊和救命之恩的交缠?世子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并没有留下说话的空隙,单纯又坦诚道:“我不信世子察觉不到我的心思,是我表达的不够明显么?那我今日与世子明说,我从未想过与人偕老,就算没有暗卫,没有生气,我也会与世子分开的。”
孟窈认真地看着眼前人,她看见自己在心中隐秘期待的情愫,但那种情愫转瞬即逝,他的眼中还是缱绻的情深和爱怜。
“没有救命之恩的纠缠,没有一见倾心的戏码,我也会欢喜窈窈。在我眼中,窈窈是独一无二的天上月。我知道窈窈不爱掩饰,我知道窈窈的心思,是我想与窈窈长长久久,死生与共。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窈窈的倾心。”
韩晋说自己是天上月,可他的那副皮囊生得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他最动人心魄的就是那对浓墨似的凤眼,乌沉漆黑却又清亮透澈。
每每他用那双眼煽情地望着她,孟窈就忍不住一滞,她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韩晋又用那双煽情的凤眼看她,她想到那个跳进荷花塘为她找簪子的虞阙,他的眼睛也是这么漆黑乌亮。
孟窈抿唇克制过分的情绪,抬眸看他,流露出来的目光真挚又疑惑:“世子是觉得几句不轻不重的甜言蜜语能让我回心转意吗?”
韩晋看她时,目光从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偏移与退缩。
他轻笑一声,目光依旧,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珠玉之声:“不是甜言蜜语,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每一句话都在我心头滚了数百遍。我是真心心悦窈窈,真心换真心,窈窈不信我,只能说是我的真心还不够多,是我不够好,我会让窈窈信我的。”
她的目光也不曾回避,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他不带半点退缩,半点气馁,也没有一丝慌张,一丝虚伪,只有一腔一点即破的孤勇。
孟窈想,随他如何,他又能给出什么呢?反正她就站在原处,怎么也轮不到她失去什么。
孟窈不置可否,她的余光瞥见远处相搀扶的两道身影。
是清沂郡主和虞激浊。
两人去赏枫时明明带了侍女,怎么现在只有两个人?两人稍微走近,孟窈才注意到清沂郡主的腿似乎是受伤了,一张柔弱的美人面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沁着晶莹的细汗,半个身子都靠在虞激浊身上。
孟窈面露关心之色,问道:“郡主,你们这是怎么呢?”
清沂郡主苦笑一声:“没事,我嫌下人在身边烦人,便借口将她们支开了。半坡处落叶太多,我一时没看清脚下的路平坦不平坦,绊住了脚,摔了一跤,幸好有激浊,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沂郡主面露感激之情,虞激浊还是一贯的沉静冷淡。
清沂郡主受了伤,孟窈与她也没有在寒枫寺多留,只在寒枫寺稍作包扎。
清沂郡主的脚踝高高肿起,泛着不正常的青紫,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疼。
两人乘着来时的马车返回时,韩晋和虞激浊似是还未离开。
清沂郡主明明受了伤,却像不知道疼似的,还是整日整日地来孟府找她。
孟窈也不在意,尽管她或许不愿意承认,但她知道自己喜欢清沂郡主的陪伴。
两人在一处时,都是安安静静,闲闲散散的脾性。
听曲子,赏花卉,看戏舞,泛舟游湖,登楼凭栏,万般随意。
自寒枫寺还了玉佩之后,韩晋还是每日都会给她送拜帖,她有时看有时不看,但从不答应。他还会写书酸情诗,送天南地北的珍奇玩意儿过来,可偏偏掐着度,都不是贵重到一定程度的。
清沂郡主日日都来找她,可是腿受伤了,孟窈也不是爱热闹的人。两人就在院子里下下棋,再玩一些时下流行的小玩意儿,双陆樗蒲牌九。若是再有闲情雅致,就招几个戏班子和歌舞乐姬在院里表演一番。
孟究第一眼见到清沂郡主便觉得处处好,一见便有倾心之觉。清沂郡主日日来找孟窈,他就时不时过来陪她们玩乐。
在孟窈眼中,清沂郡主清雅温仪,为人处事如春风细腻轻柔,对不喜之人则是冷淡但不失礼仪的回避。
清沂郡主似乎并不喜欢孟究,每每孟究在她周身约莫三步之内,她的动作就会忍不住一滞,孟窈察觉到这点后便不动声色地提醒了孟究。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好,孟窈两头都私下说过,孟究察觉到清沂郡主的婉拒之意,便不再打扰了。
人在光阴似箭流,很快便到了放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