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第一次遇到口才比她还好的家伙。
在此之前，林格打小就能说会道，被奶奶戏称是七八岁的孩子长了个七老八十的嘴，谦虚说自己口才第二，绝对无人敢狂妄地做那个“第一”。
会说还不够，林格胆子也大，没学会走路先学会跑，五岁时就撩起裙子蹭蹭蹭爬树，六岁起脱了小公主凉鞋下河捞鱼，七岁时一战成名，把一个刚调来教学的小学语文老师气哭——
结果是林臣儒大包小包带着林格去了小学语文老师家道歉，老师也原谅了她，但林格一张嘴不好惹的形象也就此彻底奠定。
没想到林臣儒带回来一个毒舌Pro Max版本。
简直就像天使壳子里套了个恶毒版本的林格。
林格隐约有种家庭地位不保的恐慌。
她三两下吃掉自己的包子，干完自己碗里的粥，林誉之还在慢慢悠悠地吃。他做事总有这种气定神闲的姿态，一碗粥也吃得如山珍海味仔细。
林格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瓶醋，哐叽哐叽倒进林誉之的粥碗里。
林誉之抬头看她，眼睛黑漆漆。
睫毛还挺长。
林格挑衅地晃了晃醋瓶，挑衅：“林誉之，你得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老大。”
林誉之很礼貌、公式化地笑了一下：“这就是你们欢迎家庭新成员的方式？家风？还是传统？”
林格气得差点把“你个私生子”这种话骂出口，她只是嘴巴毒，不是真的心肠坏，不到失去理智的时刻，不会用这样恶毒的词语攻击人。
她硬邦邦地说：“别提我家里人，他们宽容大度，和我不一样。”
林誉之微笑，眼睛看不出笑：“龙生龙凤生凤。”
后面不说了，林格哗啦一声，一巴掌拍在桌上。
“闭嘴，”林格威胁，“再侮辱我家人，明天我一把火烧了你的行李。”
林誉之视线向林格身后看：“阿姨，您怎么又回来了？”
吓得林格一个激灵，慌乱回头，哪里有妈妈的身影。
好不容易做出的气势骤败，她恼羞成怒，再愤怒看林誉之，林誉之已经端了碗往厨房去，只瞥她一眼，似是怜悯。
林格发誓，接下来三年，绝不会让林誉之好过。
八月末的扬州渐渐转凉，不再是动辄四十度的高温。中午家长不在家，临走前留了钱，林格虽不想和林誉之说话，也不想饿死他，父母留了四十，她拿了二十，剩下二十块放在林格阁楼的小楼梯上，自己换了鞋子出门觅食。
扬州人未必爱吃扬州炒饭，但汤面是必不可少的，一份三鲜面，随便夹点小菜，再加一瓶冰镇的芬达，林格坐下开吃，顺带和卖汤面的阿姨聊了一耳朵的八卦。
阿姨紧张兮兮地问林格和哥哥相处好不好啊？
林格说说不上好不好，反正对方一时半会肯定还死不了。
坐在门口的大爷耳背，扇着纸扇，声音大了：“啊？你妈要杀你爸的私生子啊？”
林格说：“不至于不至于。”
她用力解释：“我爸亲戚那边的孩子，不是我亲哥。”
阿姨长舒一口气，看林格付钱，又塞给她两根棒棒糖，半是同情半是可惜地悄声：“回头你和你妈妈说，也多长个心眼，毕竟不是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就算是姓林也不行……啊？”
林格说我知道了，谢谢姨姨。
日头毒辣，她一路小跑回家。刚想洗把脸，又遇到糟心事——浴室被林誉之“霸占”着，听水声，对方还在洗澡。
林格咚咚咚敲门：“我要上厕所。”
水声停了，林誉之语调不紧不慢：“等一会儿。”
林格问：“多久？”
林誉之说：“不确定，你着急吗？你着急，就先找个矿泉水瓶。”
林格难以置信：“你要不要脸？我是女孩子！”
“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女孩子，”林誉之诚恳道歉，“那先找个粉色的矿泉水瓶？”
林格骂他：“狗屁倒灶！”
（又作狗bi倒灶，小气鬼，吝啬无耻）
林誉之听不懂南方话，顿了顿：“什么？”
林格说：“夸您呢，夸您大气又聪明。”
她气鼓鼓，也莫可奈何，等过了两小时，听见卫生间门响，林格也顾不上其他，提着裤子就往卫生间跑，刚进来就打一喷嚏。
昨天没注意，今天的林格才发觉，家里卫生间多了许多东西。
毛巾架上多了几条雪白雪白的毛巾，狭窄的洗手台上格格不入地多了一瓶印着Tom Ford字样的黑色沐浴露，还有标注着Dior的两个玻璃瓶，一瓶应该是面霜，另一瓶，林格不认识，反正不是香水。
还有个精致的手工剃须刀。
步入青春期的林格对异性的很多用品都很敏感——是那种看到后会感觉到尴尬的敏感，而闯入她们家中的林誉之明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侵略者。就像此刻狭窄空间里徘徊的、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香味，又像现在林誉之摆在他们家那价值几百块洗漱台上的精致瓶瓶罐罐。
林格用力挤出一团超市里九块九的多分沐浴露，狠狠打出泡沫，尝试把林誉之制造出的香味给埋下去。
一下午，林臣儒往家中打了两次电话，要林格和哥哥好好相处不要吵架。林格一边嗯嗯嗯地答应着，一边趴在书桌上小心翼翼地拆信件。
那是她初一时期参加学校的南北笔友活动交的好朋友，对接的是哈尔滨一所中学。
迄今为止，两个人已经坚持通信三年多了。对方的笔名是“慎独”，林格一开始总是误写做“镇独”，还奇怪对方怎么起了这么一个中二的名字。
一个月一封信，哈尔滨到扬州，两人已经互相寄了三十余封，偶尔也会互相赠送自己城市所在的明信片。
林格自己给自己取的笔名是“雪冰”——这还是好友夏皎强烈阻止后的结果——林格起初精心挑选出十三个字，差一点就要叫“雪蝶·怜心瞳裳·柔泪梦千年·紫冰”。
当初夏皎认真地说如果林格取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