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歇一进厅堂,盛婳就迎上前去紧张地问:
“你好点了吗?”
祁歇点了下头,见她神情少见的慌乱,不由得开口安慰道:
“我没事,别担心。”
“待会儿让宿二再给你看看。”
盛婳说着,难掩自责,“怪我,午膳的时候给你夹太多吃的了。”
想到这里,她虎着个脸:
“以后别勉强自己了知道吗?吃饱了就跟我说,什么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也可以跟我说,不用一股脑地统统接受,要学会拒绝懂吗?”
看她那副就差竖着个手指头戳他脑袋的样子,分明是关心他,却有一股说一不二的霸道,祁歇心下一动,低下头乖乖“嗯”了一声。
盛婳见状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便上手呼噜了一把他手感极好的头发,过了把瘾,这才肃着一张小脸,郑重其事道:
“我不会照顾人,所以很多地方可能会有所疏漏,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跟我说,我会改的。”
她说这话时眉眼携上不掺一丝杂质的恳诚,是真真切切地认为自己在养孩子这方面没有经验,教学相长也,希望祁歇也能给出意见让她能做的更好。
好像,又一次被温柔地迁就了。
祁歇抿了抿唇,压下心中那股难言的悸动,突然出声道:
“姐姐。”
这个称呼喊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如果有朝一日我会为你带来麻烦,请你不要顾及我。”
他不想给她带来困扰。反正他生来就是这样的宿命。
盛婳还没来得及惊讶祁歇今天唤她的次数,听到这不禁叉腰佯怒道: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难道我偌大一个公主府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吗?”
祁歇却是看着她手上的“伤口”不说话,黑沉的眼珠覆着一层哀伤的薄光。
盛婳见状,那股熟悉的、不适应被人关切的头疼感又席卷而来,她护住了缠着细布的手,不让他看:
“……那次是意外,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用担心。”
祁歇低低道:“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盛婳看着那座小冰山脸上难得一见的低落,不由得心道欺骗小孩子我真该死啊,但她之所以这么留着也有自己的考量,只能苍白地解释道:
“我真的没事,从那天到现在,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或许我真的是上天选中的幸运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说着,盛婳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低下身子,直直地与他对视,仿佛要看进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去:
“不过,如果换作是你,如果你真有危险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弃你于不顾的,天塌下来也有我护着你。”
“没有人生来命如草芥。你对我而言,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不要再有让我放弃你那样妄自菲薄的想法。”
祁歇眼睫微颤。明明是如风穿堂而过一般寻常的语气,心湖却好似被轻掠水面的鸥鹭拨起阵阵涟漪。
这是他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人如此斩钉截铁地肯定他的重要性。
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父亲不把他当回事,母亲把他视作仇人,只有这句肯定,来自这个仅仅认识不到一个月的表姐。
他真的……对她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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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如驶,槐序尹始,时间过得很快。这段日子,盛婳完全是不见来者、闭门不出的状态,好似真如愈演愈烈的传言所说,随时可能因为恐水症不久人世。
在外人看来门庭寥落的公主府里,盛婳的生活却是一派的悠然自得。每天睡到自然醒,招猫逗狗晒太阳,得空还会钻研一两道现代美食,好不快活。
不过哪怕是这样,她对于祁歇的学业也没有懈怠。
虽然在沈椼面前她表现得对祁歇相当自信,但心里也不敢真的托大,毕竟祁歇失了忆,从前读不到一两年的书不知道还记得多少。
所以把祁歇捡回来让他休养了几天、建立起初步的信任之后,她这段时日便一直加紧为祁歇开小灶,勤加补习。
好在祁歇也很听话,乖觉非常,说什么都听,让看什么就看,在学习这方面不用人催,他自己就有很强烈的求学心理。盛婳教起他来十分得心应手,倒也真的有几分拿他当亲弟弟看待。
而他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和在沈椼面前放下的豪言——那颗注定是未来皇帝的脑袋瓜确实好用。
天韶国的学子需要涉猎的科目不止识字习文,还有算术礼仪、骑射声乐、文韬武略。虽然在体格和运动方面,因为祁歇身上有伤暂时无法考验,但盛婳相信作为杀手预备役的他,这方面应该不在话下。
让她咋舌的是他的学习能力,在手把手教他入门的这个过程中,她发现祁歇根本不需要她反复的强调和助解,很多东西都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有时候思维要比她更快一步,让她在心中无数次感慨这个可塑之才要是放到现代,妥妥是临时抱佛脚也能稳坐年级前几的学神。
盛婳甚至发现他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无论她讲什么要点都能一遍记下来,短短几天就把最基础的《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倒背如流,就连一目十行地阅读文章,都能把这篇文章的主旨、大意和表达出来的思想讲得头头是道。
有些他自己领悟出来的见解令盛婳也忍不住拍案叫好。
老怀欣慰的同时,她也不禁搓手等待沈椼考验他的那一天发现祁歇问什么都答得出来的惊愕表情。想必很是精彩。
就在盛婳对祁歇越教越满意、而他身上的伤也在日渐好转的同时,一个月的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过。
说来也巧,结束完恐水症“观察期”的这一天,刚好是盛婳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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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我就说我一点事都不会有,让你们别那么担心,你们都不信。”
盛婳任由春舟为她描好了眉,一边嘴上喃喃有词。
春舟看着铜镜中意气风发的少女,也不由得露出微笑,心里悬空了一个月的大石终于稳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