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夕阳浅淡。柔软的光晖倾泻下来,恣意铺洒在山林间。
盛婳叼着一根草坐在布满年轮的树墩上,素淡衣裙随着山风飒飒而动。她托着腮看向隐没在半山腰的宏伟陵园,静静地发着呆。
这是她远离上京、来到渡潼守陵的第五年。依据太后的旨意,其实早在六月份就该结束守陵,只是她那时得了京中旨意,皇帝突然要大办今年的秋狝,地点就在距离渡潼不远处的杭原。
也在秋狝名单上的盛婳为了避免跑来跑去,于是在这里多待了三个月。
明天,就要正式启程前往杭原,离开渡潼这片待了五年多的土地了。
抛开居安思危的忧虑不谈,盛婳其实还挺喜欢在渡潼生活的日子。说是守陵,除了刚开始一段时间因为安顿、修缮之事忙了一点,到了后面就轻松了许多,看守扫墓之事自有下人去做,盛婳只需要不时抽空前去祭拜一下就行,其他时间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五年前,盛浯舞弊、借运一事在上京城中引起轩然大波,不巧还赶上了太后离世,于是舆论更加甚嚣尘上,到处都在批判这个小小年纪便狠毒无情的世子,更有甚者混淆了这两件事的前后顺序,火上浇油,认为太后是因为这个不惜利用巫术残害手足的外孙才气得当场心疾发作——
总之从那时起,盛浯的名声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败涂地。不仅被国子府除名,还被皇帝喝令幽闭思过半年,连信阳公主盛萤进宫求情、左相程言寒亲自劝诫都没有用。
这正是盛婳当初故意按兵不动,反而大肆宣扬自己命在旦夕、又历经九死一生侥幸存活下来的原因:
一来引导盛浯觊觎自己那虚无缥缈的“福运”,从而与上辈子一样做出借运偷运的肮脏之事;二来做了铺垫,他一旦暴露,大众心中的天平必定会倾向她这边,可怜她这个被弟弟背刺的姐姐,这时候舆论就是她最好的保护伞。
还是那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暗斗中,盛婳不过是顺水推舟,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做出一再原谅的蠢事而已。
至于太后的离世纯属是偶然——盛婳还不至于神通广大到预见她具体的离世时间,刚好赶上了盛浯丑事败露,她也感到太过凑巧了,只能说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于是盛浯和盛萤这一沉寂,也为盛婳守皇陵这几年的安稳生活增添了一层保障。若是盛婳在渡潼出现了什么意外,很多人都会把嫌疑第一时间放在有过前科的盛浯身上。因此,这几年盛婳经历的刺杀远比上辈子少了许多。
当然,虽然这里的生活过得自在又安逸,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盛婳也没有忘记自己重活这一世的任务是什么。
按照系统的提示,她上辈子是十六岁那年受封的皇太女,十八岁登上的皇位。而祁歇这一世比她提前两年,也就是说他会在十六岁的时候登基。
而如今祁歇已经十六,也就是说他会在今年登基,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因为这意味着盛瓒年内便会驾崩。
但祁歇如今还未能在御前崭露头角,只是公主府里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兼伴读。
再者,她不在上京的这五年里,又多出了一个新的变数——
盛瓒强娶了一个道姑。而这名道姑腹中已有他的骨肉。
这是上辈子没有发生过的事。盛婳有些发愁,但她也知道自己这烦恼来得毫无厘头。
因为不管怎样,轨迹都是定好的,祁歇就算等到皇帝驾崩之后再冒头,登基也是必然之势。他是皇帝嫡出长子,哪怕表面上再不受宠,或是后面又多出几个弟弟妹妹,他第一顺位的身份也是无可指摘的事实。
况且,她能做的也都做了。
盛婳把这个主要原因归结为,她还是太闲了。
就像手握着地图、知悉大概的路线,然而全新的前路因为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才让她时常担忧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但其实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样想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一转眼,一袭白衣的沈椼就站在她身边,腰间的绶带被风吹起,让他看起来像个清朗如月的神仙。
五年前,吴恭的事情曝光后,张温姝与他的婚事也告吹了。张家为了保护唯一的女儿的清誉,将她送回了故乡渡潼。沈椼得知以后,自然也马不停蹄地递交了外调申请,在上京城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毕竟圣宠当前,不是谁都能甘愿放弃达官贵禄的,沈椼此举相当于砸了自己的饭碗。
远离了上京城繁冗公务的沈椼却是自得的很。不仅有了更多的精力专心教导祁歇这个未来天子,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
得益于沈椼一天到晚笨拙地捧着一颗真心绕着张温姝转,为盛婳提供了不少笑料,日子也少了一丝无聊。
“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该不会是近乡情怯了吧?”沈椼问。
盛婳在心中默默反驳:说出来吓死你,我的家乡可不在这个世界里。
她岔开话题:“明天就要离开渡潼了,该情怯的是你吧。阿姝还要留在这里呢。”
张温姝的性格和盛婳很是合拍,两个人早在一同离京的路上就成为了朋友。
“姝儿昨夜灯会上已与我定情,”沈椼说起这个,又是一派春风得意:
“左右张家已在催她回京,届时我们自会再见。”
沈椼当时申请外派的时间亦是五年,与盛婳一样,会先拐去杭原参加秋狝再随着大部队回到上京。
盛婳好奇道:“回去就成婚?”
沈椼矜持地咳了咳:“是。”
见他容光焕发,甚至在张温姝的鼓励下逐渐养好了身体,盛婳心中也替这个老友开心。
他能幸福也算圆了她上辈子一桩未了的遗憾,突然间令她对前路的隐隐担忧也如拨云见日般逐渐散开: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她也一定能顺利回家的。
盛婳没再插科打诨,而是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恭喜,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沈椼微微一笑,春光满面:“当然,届时你还得坐主桌。”
听到这话,盛婳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