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
靳礼递纸的手僵了一瞬。
自从妈妈去世后,所有知道靳礼经历的人,都会跟他道歉。
不管是老师还是亲戚,他们都会用一种遗憾的目光看着靳礼,然后轻轻说一声:“我很抱歉。”
靳礼知道他们也不知如何安慰他的丧亲之痛,或许他们也真诚地为他感到难过。
但当所有人都这么说,靳礼开始慢慢麻木,他开始想,这是不是成年人社交的统一话术。
就像一不小心踩到别人的脚,大家都会说声对不起。但很少有人会真的觉得对不起。他们不会在意这双洁白的鞋会不会是今天刚刷好的,会不会是重要的人送的礼物,被踩到的人有没有感到疼痛。
那些皱着眉头道歉的人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他们可能都是好人。但就是无法让靳礼感受到安慰,甚至觉得别扭。
而眼前这个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母亲的小女孩儿,却因为他简单的几句话留下了真挚的眼泪。她对他说“对不起”,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斐知野丝毫不知道靳礼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难过。她只是这次没见到爸爸和弟弟,而靳礼永远都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
斐知野的眼泪越流越多,靳礼无奈地继续给她递纸,柔声哄道:“好了……”
靳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打开灯就看到了这一幕。
“小野?这么晚还没睡——怎么哭了?”
察觉到父亲望向自己的视线,靳礼无奈道:“我像是那种欺负小姑娘的人吗?”
说实在的,靳礼现在还是在生父亲的气。
“靳叔叔,靳、靳礼哥他……他没欺负我。”斐知野还是带着哭腔,说起话来一抽一抽的。
靳礼看她这幅样子,不禁偏过头笑了。
“我、我困了……我去睡觉。”斐知野起身,适时地离开了大厅。
“别忘了洗脸。”靳礼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
“……知道了。”
大厅就剩下了靳家父子,靳礼默不作声地继续喝水。
靳良放下公文包,轻咳了一声:“几点回来的?”
“有段时间了。”
靳良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叹道:“小礼,爸爸想明白了。爸爸跟你道歉,是爸爸没考虑周到。”
靳礼沉默着不说话。
靳良继续说道:“但是,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妈妈。”
“小礼,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你和你妈妈在我心里的位置。”
靳礼抬起头,在接触到父亲红眼眶的那一瞬间,两人都迅速偏开了头。
“不早了,快休息吧。”靳良说完就上楼了。
靳礼静静坐着,看着手中握着的水杯。平静的水面无波,被落下的一滴眼泪打破。
靳礼盯着那小小的漩涡,轻声一笑。
“哎,”靳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困死了,睡觉。”
*
到了跟靳礼约好一起吃饭的日子,斐知野上身穿着白色背心和白底碎花衬衫,下身穿着一条浅色牛仔短裤,站在路边遥望着车水马龙。
“妈妈,靳叔叔他们什么时候到啊?”
“急什么?饿了?”
“嗯,”斐知野点了点头,“主要好久没去莺飞吃饭了。”
陈竹笑道:“怎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贪吃。”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斐知野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讨厌的人”,接了电话。
“喂?”
“喂,看对面。”靳礼干净中带着一丝愉悦的嗓音从手机传来。
斐知野疑惑地抬眼望向马路对面,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视线正前方,斐知野叫不出品牌。
后车车窗缓缓落下,靳礼手握着手机冲这边笑道:
“看到了吗?最帅的那个。”
斐知野哼笑一声,“没,倒是看到了最蠢的那个。”
不等对方回话,斐知野干净利落地挂了手机。
“妈妈,靳叔叔他们在对面。”
陈竹坐进副驾驶,斐知野跟靳礼坐在后面。
靳礼懒散地靠着座背,抱起胳膊,瞄了斐知野一眼。
斐知野听到身侧的男人小声嘟囔:“挂我电话……”
斐知野假装没听见,望向车窗外,脸上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