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涟余悸未平,终于打探到确切的消息,前不久枉死的小娘子,听闻做下丑事,被王爷亲手喂下毒药,暴怒,连尸身也没有送出府,而是埋在后院池水底下。
人死以后,尸首连进乱葬岗的机会都没有,反而做王府后院池水的花肥。
朱涟觉得全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笑,更可怕更荒谬的事情吗?
律法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一纸空文,分明王府内枉死一个人,连一点水花也没有激起。
有一就有二,死过一个人以后,就会死无数人。
朱涟知道她恐惧王爷,从不敢违逆的根源,毕竟朱涟此刻的生和枉死小娘子此刻的死之间又有多大距离?
恐怕连一步也没有。
死人以后,朱涟连续做一段时间的噩梦。
传闻朱涟是不信的,那小娘子朱涟在敬茶时见过,是个不争不抢的好孩子,带着一股清朗的正气,脸皮又薄,不像是能干出苟且之事的人。
且进府还不到半年,即便琵琶别抱也嫌时间太短,结合之前后院其他娘子的算计,摆明是有人嫉妒得宠,被陷害的。
而后院女人的性命,在王爷眼中太轻贱。
死状凄惨,连尸骨都无法得到收敛。
朱涟想很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一击得中,生生后怕,感慨王府后院水太深。
一条头脑昏聩的鱼,在太深的池子里游荡,不知何时就会被池底旋涡卷进去,吃得尸骨无存。
可是,朱涟仍旧记得那张无辜的脸和懵懂的眼神,抓住胡珠的衣袖,道:“是我没有用。”声音带着悔恨。
难道保护她,不是我的职责?
小娘子一个人独自来到王府后院,却年纪轻轻地枉死,难道不是我的过错?
朱涟的眸子黑得没有半点光,情绪受到巨创,胡珠劝慰道:“小姐一向仁心。只是那小娘子的死,却与小姐无干。”
设计害人的是后院某位娘子,而亲手杀掉小娘子与埋尸在池底的都是王爷,细较起来,和与世无争的王妃有何干系?
胡珠心里清楚,是自家小姐心善,才会将他人的死揽在自己身上,这一点,短时间内劝不了。
有时候朱涟觉得枉死的小娘子和自己很像,也是不争不抢的性情。
在王府后院,不争不抢会死,又争又抢也容易死。当良人行事不正时,手底下会产生一堆冤孽。
十几岁的小娘子含冤受屈而死时,心里在想什么,又怀有什么样的心情。
朱涟一想到就觉得受不了,连续几天连水也喝不下,吃什么吐什么。
小娘子的尸身埋在王府池水下,朱涟不明白府中众人怎么咽得下去饭?
自责悔恨与追悔莫及还有自怜自伤在朱涟的心底流淌旋转,最后形成浓稠漆黑的情绪抓住脚踝不放,无法挣脱。
朱涟还要说什么,没抓到衣袖,转身一看,胡珠不见了,一惊。
朱涟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陈设简单,是军帐,原来是个梦。
原来,朱涟做个梦中梦,梦中梦醒来时见到胡珠还是梦,只有见到军营才是真正醒来,回到现实。
朱涟从未做过这种奇怪的梦,虽然坐在营帐中的床榻上,心绪却还留在梦中,梦中情景太过真实,实在难以忘怀。
有些年头以前的事,那小娘子坟头都该长草,不知为何今日会梦见这件往事。
当时小娘子的死给朱涟带来深沉的物伤其类之感,加之愧疚自责,许久都没忘记。
后来朱涟在王府的处境越发艰难,心力与精力更多地用于自保,再难如此共情他人。
朱涟长叹一口气,似乎是想要将心中郁结都吐出去,结果,不能成功。郁结情绪是在胸腔里的,等闲无法抒发。
惨烈的往事在梦中,朱涟再也睡不着,可是也坐不住,在账内来回踱步,见到尸首的余悸仍留在胸腔中,驱散不去。
没有什么比梦见尸体,尸首上是自己的面容更惊悚的,朱涟一合上眼,就会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泡得发白。
诡异而惊悚,看来是不能再睡下去,朱涟有些想出门看看月亮,散散心。
账外两位军士正在打盹,外面很安静,月光透过门帘斜照射进帐中,地面一片莹白。
朱涟想了想,轻手轻脚,没有吵醒旁人,在军帐帘子旁观察很久,才下定决心,趁着月色,走出帐外。
月色如水,清冷地照在人身上,军营的帐篷三三两两,大部分隔得很远,朱涟在月光下踱步,如若无人之境。
朱涟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在边关的军队会在京郊外扎营,朱涟不关心朝政,后头进王府以后王爷也从来不说朝堂上的事,是以真的需要了解时,却打探不到消息。
在来之前,王爷只说让她去见一见沈将军,没说为的什么缘由,是以朱涟在此七上八下,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
慢慢地越走越远,今夜无云,月亮像圆盘似的挂在空中,白白亮亮的,月光无差别地照射在每一个人身上。
朱涟喜爱一切美好事物,只是很久没赏月,伸手抚摸照射在外衫衣袖上的一截月光,月光如水一般在缝隙中流过,感到:月光真好,让人真想活下去。
朱涟慢慢地在月光下散步,住的帐篷之外很空旷,别的帐篷都隔得远,且是后半夜,没有操练任务,连营内巡逻的兵士也没碰见一个。
如此寂静无人,倒像一处顶安静的所在,和白日里嘈杂的印象大不相同。
朱涟也不管这么多,白天的人去哪里,是待在帐篷里面还是出军营,一概不知。
朱涟注意到,没有人的深夜里,月光是这么好。
沐浴在月光下,之前盘旋在脑海中胸腔里的烦心事都被驱散,一时竟然只能感受到月光的白与月光的凉。
都说喜爱看月亮的人是寂寞的人,可是月光这么美,谁能不喜爱?
朱涟看着月光,啧啧称叹,走着走着,等闲注意不到时间,也不知道她到底走多远。
直到听见一阵射箭声,朱涟才发觉自己真的走得很远,前边是一处校练场。回过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