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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涟57(2 / 3)

抬手推拒,可是又不敢,毕竟平民和贵族之间地位相隔天堑,抬起的手又放下,最终只得任朱涟在她脸上折腾。

只是不知脸颊上到底涂的是什么,用手帕干擦是擦不干净的,最后竟将整张脸涂得更黑。

朱涟心里清楚:这是最常见的一家三口,逃难三人组。眼下战事未起,平民女子都怕得往脸上涂东西;等真的打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若是普通人就能躲过的灾祸,还能称之为灾祸吗?

三言两语套出来这一家三口是河南人士,来京城做小生意的,谁知道生意没做成,竟然碰上兵灾,只得慌张地逃窜,只要能出城就好,脸上涂的东西是为免受辱,东城的妇人每一个都涂。

眼神躲闪,声音断续,做父母的为生活所累,习惯谨小慎微,双眼一潭死水。只有小孩子尚未了解生活的艰辛,一只手用力地抓着木制玩具,两只眼睛中还有好奇。

听闻兄长劝说朱涟的话,夫妻二人明白过来:面前这位长得像仙女的贵族女子,能够一句话决定兵祸的有无。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人物,虽然不敢直言,纷纷殷殷期盼地看向朱涟,从殷切的眼神中,朱涟的确看出对和平的热望,甚至能够想象他们的日常生活与朴素愿望。

兄长说的对,朱涟的确能够共情他人生活的喜乐与悲欢,也不忍心看到他人喜乐的生活被一遭摧毁。

兄长见朱涟露出不忍神色,满意地笑起来。

只是朱涟心中觉得荒谬,一个人,怎么能,怎么敢,怎么会为万兆人的喜乐悲欢负责,而他人到底是怎么有胆量将无法承担的责任加到朱涟一人身上的?

讲道理,朱涟想不通;若是论情感,在兄长面前若是不迟钝一些,是想被活活痛死?

“战事非我所启,与我无关,我也无能阻止。”朱涟转过头,问,“阿兄,我从来都不在阿兄怜悯的人的范畴之内。阿兄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女人也是人。”

儒教圣人理论其实讲得蛮好的,只是女人不在圣人怜悯的范围之内。在我朝,只有成年男子,才能活得像个人样。如果成年男子都不能过得好,那隐藏在身后的千千万万的女人呢?

在我朝,敕封诰命的女子屈指可数,更多的女子,是女儿、妻子与母亲,每一日过着照顾家庭的生活,就此度过一生。

兄长在施行圣人的教诲的时候,一定是没有将女子算在人之内的。

兄长说起话来冠冕堂皇,朱涟听着其实觉得很好笑。需要时,加诸诸多超过能力的责任;用不上时,撇干系唯恐不及时。十年前,十几年前,朱氏不是一直这样做的吗?

若说利益,是事实,朱涟不欲多费口舌;若说亲情与众生之爱,朱涟只觉得厌恶。

其中言语,事件,行动,怎么能称爱?

称爱,难道是在欺负朱涟脾气好。

“冥顽不灵。”朱涟兄长甩袖子离开,似乎原本便没有想过这一趟劝说会成功。

连劝说也不肯花费力气,注定失败的劝说,在兄长眼里,是仍旧具有对朱涟的低评价吗?

朱涟不敢仔细问,若是兄长回答,女人就是不能成事,难道不是给自己找气受?

趁着兄妹二人起口角,争执顾不上,被无端牵累的平民一家三口抓住机会,赶紧离开,虽然对今天这事感到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走时却唯恐跑得不够快。

兄长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虽然岁月流逝给面容带来几分沧桑,可是仍旧能从熟悉的脸上看到年轻时候的影子,朱涟愣愣地看着兄长离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趁着兄长没走远,朱涟突然低声说道:“我与阿兄,自幼一块儿长大,为朱氏利益要求我屈心抑志时哪里考虑过我的心情。现在却说什么心怀天下,对百姓的大爱,哪有这样的事?自家兄弟姐妹尚且顾不得,阿兄是在自欺,还是欺人?”

圣人教诲,长吾长以及人之长,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为的是人之常情,而兄长的要求是反人之常情的。

对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的感受都顾不上,又怎么会顾及大街上陌生人的感受?

若说朱涟的言论振聋发聩,只有在由清一色男子组成的学堂内传出的才有作用,一女子在大街上喊出的,在所谓君子心中,又能得几分重?

朱涟兄长的脚步到底停住一瞬,只是最终像什么也没听见一般离去,空余清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市中绕梁回响。

沈嘉树来时,朱涟正在回忆与兄长的会面,回忆到某些场景,不免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朱涟知道,沈嘉树一定会来,可是等沈嘉树真的到来,朱涟只觉心中被哀伤充斥,并没有给欢喜留出多少空间。

之前,胡珠对朱涟说的是:“沈将军对待小姐,胜过王爷百倍千倍,世间权势又与王爷相当。且世间多是痴情女郎与负心汉子,痴情儿郎反而是无价宝。如今即便是瞎眼的也看得出来,将军对小姐痴心一片。小姐如今终身有靠,奴婢等才放心。”

“不是这么算的,情不讲道理,也不讲利弊。”朱涟神色不见欢喜,然后低头说道,“深情唯有以深情为报。”

胡珠不明白以深情报深情有什么难的。

朱涟没有正面回应,就是不打算以深情回报,只是其中原因,胡珠却百思不得其解,便没有再问,留下朱涟独自一人,等沈将军来。

沈嘉树果然来了,虽然注意到朱涟的脸色,可是巨大的欢喜让他无暇顾及,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对朱涟说道:“我们走吧。”

沈嘉树脸上的笑容太明显,不太像年近而立的成熟男子该有的高兴模样,却像是少年时对世界一无所知的灿烂笑容。

看到这样的笑容,朱涟觉得心中阵阵刺痛。

“去哪里?”朱涟忍下心中刺痛,不动声色地问。

人是有气场的,气场如同成千上万根丝线,如果能够具像化表现的话,像植物花蕊,又像水生动物的触须,呈弯曲状围绕在人的身边,还在微微颤抖。

此刻朱涟感觉到的是沈嘉树心中涌出来的无边欢喜,连体面克制都顾不上,欢喜得太明显,即便耳聋目盲,也感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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