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乎乎的奶茶被塞进手心,手不自觉地捏紧杯壁,但少年的眼角垂下,没再看向少女。
她,不记得自己了…?
睁开眼就看见她,这或许只是他在做梦…
但就算是在梦里,他...也被忘掉了吗?
他是,不值得被记住的…造物吗?
不,人偶几乎不会做梦,
他们那么注重于让他一个人偶探索深渊,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深渊的未知,所以,这是来自深渊的...幻觉吗?
少年抿了抿唇,看向自己指节分明的手掌,
这只手,这段时间以来,亲自斩杀了不少深渊的怪物,他在这步入深渊的过程中,渐渐地不再对那种事情抱有恐惧,内心也不再有软弱,只要,只要消灭掉面前的这个幻影,他是不是就能够...
但是指尖一凉,他猛然回过神来,少女正蹲着身子捏住他指尖涂抹着什么,一抹淡淡的药香带着属于少女的暖意渐渐萦绕在少年鼻尖,
暖得让他心烦意乱,暖得让他,不愿意挣脱。
“你这伤口...怎么弄的呀?”
她低头没有看他,但是,少女那喉咙里压抑着的,强忍住的颤抖并没有逃过少年的耳朵,
对了,他这副由雷神用特殊材料制造出来的人偶之躯异常坚韧,普通的器物是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口的,甚至连淹没在火海里,他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有他到了深渊之后才知道,
果然,他受了伤之后,徒留纵深的伤口,是没有血液的。
所以说,他现在这是被害怕了吗?因为真正意义上的发现他是个怪物,是这样的非人之物吗?
哈,人类。
他想要嗤笑,他想,他应该不屑一顾,他厌恶人类,这种,恶劣的充满谎言的生物,他早就不需要这样的,人类“惺惺作态”的善意了,人类越害怕他,他越不在意,他应该像面对其他人类那样,嘲笑着嘲讽着甩手就走,
但他做不到,
他发现,要是阿鱼对他露出这样恐惧的感情来的话,他…
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在地板上,
少女颤动的肩膀,指尖温热的感觉,察觉到什么,少年整个人愣在原地,无措地望着少女,全身僵硬得如同雕像,
“你怎么…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啊…”
“…宝。”
她终于是没忍住,捧着少年的那只手,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我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呜…我只有这种普通的药…我好害怕,我看着这些伤口好难受啊…”
纵深的伤口,这样深可见骨的口子比起有血液凝聚,更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不该是这样的,阿鱼看着这些刺目的伤口,难过得快喘不过气来,
那样好那样好的孩子,她的少年,
在她梦醒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这得呜…这得多疼啊…”
“……”
这样的关心,他多久没再听到过了?
沉寂冰冷的地方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这一刻破开来,他那僵硬的手还没等他细想,便不自觉的抬了起来,
我在做什么…?
像不受理智控制般,手掌已经熟稔地揉了揉少女的脑袋,开口的嗓音沙哑,
“没事的,我…不疼。”
我在,做什么?
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做到这种地步,少年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放任自己就这么,“沉沦”一次,就这么一次,遵从自己的想法吧?
要是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就能看出,这分明是口不对心,和所谓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了。
他顺从自己的想法,慢慢靠近少女,在少女愣怔中,用空着的手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抹掉她面上的泪珠 ,
“傻,别哭。”
“不疼的。”
他深深地望着少女,望进她清澈的眸子里,似乎像将少女刻进心里,但下一秒,眸光一黯,望着少女的眸子像是隔着一层层厚厚的雾,变得不再真切,
“宝,你要…离开了吗?”
离开…?
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变得透明起来,
啊,要消失了吗?
所以这一切这究竟是幻觉,还是,他真的见到了…“梦醒”的阿鱼?
这一刻他突然醒悟过来。
“…那宝,找到自己的名字了吗?”
少女问。
自己的名字?
她说过的,一个人的名字代表着他与这世间的联系,代表着对自己的意义…
他的名字?
国崩?浮浪人?
不…莫名的,他,说不出口。
“在路上了,”他笑着说,“已经在,奔赴那个名字的路上了。”
…意识进入黑暗,待他再次睁开眼,入耳的是,低沉阴哑的声音,
“呀,你醒了啊。”
是愚人众的执行官,他的合作者,「博士」多托雷。
他将心底那涌上来的情感重新压抑下去,深深藏住,藏在,连他也会不去记忆的地方。
“这次探索不错,又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呢。”多托雷笑着坐在台边,
这时候,少年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博士」的操作台上,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修复好了,
“该说,不愧是雷神造物吗?”多托雷托着下巴,一脸兴昧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非常棒的“工具”,
“说不定你也拥有,成为神的潜质呢,人偶。”
少年不在意这种眼神,他神色恹恹,从操作台上跃下,
“我走了。”
他奔赴下一场行动。
跨进黑暗,他要去追寻,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