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尚书向夫人示好,夫人何故如此疾言厉色,反而训斥尚书?”
翠微不理解,虽然他们含章殿一向与郑尚书没有什么往来,但郑尚书毕竟是皇帝亲信,是应该拉拢的,如今正是圣恩眷浓的时候,这前朝后宫想要与其交好的人不可胜数。
“正因为她意欲与我交好,她拒绝了前朝后宫多少人的拜帖宴饮,却偏偏来赴我的宴,她这是要干什么?告诉天下人,我温夫人和她郑尚书狼狈为奸、结党营私吗?
她郑秋月不是一个普通的宫人,她如今是中朝的郑尚书,她不是第一位女尚书,但她当她踏进太极殿到那一刻,她就处于权力的漩涡中。
身处那个位置之上,不知有多双眼睛正盯着她,她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稍有行差踏错,你以为死的会只有她一人吗?”
翠微端来了一杯蜜水,放在邵玖的面前,穆青青听了邵玖的话,一时间忘记去理手中的丝线,真是怔怔地看着邵玖:
“郑尚书真有那么危险吗?”
“旁人只见其中的繁华,却不见繁华背后的陷阱,这便是权力的诱惑。
青青,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没有代价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才是天命。
秋月,她今日来见我是存了私心的,我感念她还能记得我,心里念着就只够了,若是表现出来,若是被有心之人抓住了,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是穆青青第一次听邵玖为旁人担心,也是她第一次听邵玖提及帝王身边的危险,她不明白眼见着繁花似锦,哪里来的万劫不复。
“夫人是不是想多了?”
“不是我想多了,而是历史之上太多的前车之鉴了。
青青,烈火烹油,身处其中,是由不得自己的,秋月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绝不容许有心之人算计于她,她可以是孤臣,也必须是孤臣,但我绝不容许她只是孤臣。”
穆青青和翠微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没明白邵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们都默契地没有再问,毕竟夫人一直都不是她们能够看懂的。
“我让你们准备的饭菜准备好了吗?”
“都按夫人的吩咐准备好了。”
邵玖点点头,她将穆青青和翠微都留在了含章殿,而是带着石兰,让她提着食盒跟着自己离开了内宫。
石兰没想到邵玖带她来的地方竟然会是廷尉府,石兰扶着邵玖下马车,当她看着邵玖要进去时,伸手拦住了邵玖,但又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收回了手臂,躬身站在一旁。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奴只是觉得夫人还是不要去的好,廷尉府属于外朝,夫人难道忘了上次的事情吗?”
石兰不清楚上次邵玖骤然失宠的原因,当然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元后一人,在石兰看来,真是因为邵玖擅用私刑处置了吕茨,才招致了陛下都厌恶。
“上次?”
邵玖的确愣了一下,她没觉得上次的事情有什么问题,看了一眼石兰,发现她眉宇间担心的神色不像是作伪,于是道:
“你放心,这次不会了,是去见一位故人。”
进了廷尉府,邵玖并没有掩饰身份,廷尉也早就在大堂迎候着,一见邵玖,就要行大礼,邵玖微微颔首道:
“府君不必行此大礼,此次妾出行乃是低调行事。”
“下臣知道,丞相大人都嘱咐过了,夫人这边请。”
邵玖这次来廷尉府见的不是旁人,正是因为谋反被拘押在廷尉府中的琅琊王刘沅。
刘沅看到邵玖的时候并不吃惊,似乎早就料到邵玖会来见他,见到邵玖的时候,刘沅整理一下衣袍,从茅草堆站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
邵玖只是笑了笑,示意狱卒打开牢门,石兰有些担心,毕竟刘沅可是谋逆的重犯,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与琅琊王乃是故人,无妨。”
打开牢门后,邵玖从石兰手中接过食盒,将食盒中的酒菜拿出来,摆在刘沅面前的案几上,刘沅看着面前精美的饭菜,问道:
“这是断头饭吗?”
“琅琊王说笑了。”
邵玖顺道给刘沅斟了一盏酒,刘沅跪坐在邵玖对案,神情看起来颇为淡然,完全没有刚刚失败时候的疯狂,或许是一件接受了这个结果。
“你放心,当日我没有供出夫人,今日也不会。”
“对于琅琊王妾自然是放心的。”
邵玖笑了笑,将手中的酒盏递到琅琊王手中,琅琊王接过,却没有马上喝,而是盯着邵玖一言不发,邵玖被琅琊王盯着,如同芒刺在背,很不舒服。
“琅琊王何故一直盯着妾?”
“本王在怕,温夫人在酒中怕是下了穿肠烂肚的毒药。”
邵玖一愣,却没有被激怒,而是继续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显得有几分无辜的楚楚可怜。
“琅琊王言重了,王爷是宗亲,犯的又是谋逆这样的重罪,玖一介女子,实在是没这样的胆量。”
琅琊王并不相信邵玖的话,只是似笑非笑盯着邵玖,邵玖又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当着琅琊王的面,一饮而尽。
尽管这猛烈的一饮,让她喉头燥痒,极度需要用咳嗽来疏解,可邵玖还是忍住了,只是看着琅琊王,不发一语。
琅琊王这才就盏中酒一饮而尽,邵玖又为他添上酒,琅琊王看着邵玖那张姿容艳丽,胜却牡丹芍药的容颜,伸出手想摸一摸,却被邵玖侧头躲开了,琅琊王只是呵呵一笑。
“看来如今都温夫人是早忘了当日的缱绻蜜意了,夫人以为,若当日本王从吕茨处将你要了过来,你是否还会有今日荣华了?”
“看来妾还要感谢王爷当日饶恕妾,没有开口讨要了。”
邵玖的眼神对上刘沅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两人都很清楚,即使是重来一次,刘沅依然会在一夜风流后转身离去。
当日的刘沅对于一个南朝俘虏不会有什么感情,即使她长相貌美,却也只当是床笫玩物罢了,刘沅不能忍受的是,当日他瞧不起的人转身却成为当朝最受宠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