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颤,不曾想躲了这许久,终究还是一见,如果就此转身离去,又过于明显。
思忖良久,她低着头,向前走去。
吴用看着她走近,开口,算是叫住她。
“为何躲我?”
“先生这是说得哪里话。”莞繄笑道,“晁天王的葬礼不得怠慢,先生日日操劳,我怎敢叨扰?”
吴用问:“昨日藏书阁之约为何请假?”
“我近来身子不舒服,之前也同先生讲过了。”
“那今日如何?”
莞繄摇摇头。
吴用知道她借故推脱,无奈道:“那便抓紧时间吃药,把病养好,你可以不愿来上我的课,但你的那些学生还等着你。莫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不用先生说,我自己知道。”
吴用听出她话里的生冷,心里自以为猜中了七八分,便道:“那日在灵堂之上,九娘丧兄心痛,情绪一时之间难以自持,便以此威胁你。这其中缘由,日后我会向你解释。”
“先生识九娘在先,你们之间的事,莞繄无权过问。”
“我与九娘之间……的确有些误会。”他沉思道,“她对你是有些怨,但这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记着,我不会害你。”
莞繄苦笑。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空中飘下来的花瓣,直到它轻飘飘地落在莞繄的头顶。然后他就盯着她的头顶瞧了一会儿,带着点儿欣赏的眼神,把手伸了过去。
莞繄自然是不知不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身子往后一缩,不知他要做何,慌忙抬头去看他。
却只见他手里捻着那朵花,把玩似的细细打量着。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似在说花瓣,又好似在说她。
莞繄有些怔住,就在她发呆之时,他便一个眼神扫过来,带着一副心知肚明的神色,问她。
“为何哭?”
被这么一问,莞繄才发现暴露了脸上的泪痕,于是慌忙的低下头,解释着:“我没有哭。”但浓重的鼻音还是出卖了自己,“只是当下春暖花开,有小飞虫进了眼睛。”
“哦。”吴用假装信了她的鬼话,点点头。
莞繄也不知道为何,委屈再一次袭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
“先生,我先走一步。”
说着就要跑开。
吴用伸手一拦,抓住她的胳膊。
莞繄被他抓着,一阵心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吴用弯了小半个身子,低头去瞧她。
莞繄把头埋的更深,他便又随着她低下的头再次低了低,凑的极近才看清她哭红的双眼。
他道:“哎呦,这是什么小虫?好生厉害。竟叫宋姑娘双目垂泪,梨花带雨。”
莞繄哽咽着:“先生,莞繄伤心,你莫打趣我。”
他睥睨着她,眼底含笑,带了些忍俊不禁的神色。
莞繄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心里也带了些难受,他严肃着脸,沉声又问了一遍。“既不是疑我害你,那为何哭?”
莞繄不说话。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她怎敢说?
见她不言语,只当她耍孩子脾气,颇为无奈的伸手去拭她脸上的眼泪。
他叹了口气,道:“丫头,你该长大了。”
莞繄吸吸鼻子:“自我娘死后,自我离开宋家后,我便不是孩子了。”
吴用问:“大人哪有动不动就哭鼻子的?”
她依旧嘴硬:“说了是小飞虫嘛。”
此时吴用已为她擦干了眼泪,看着他这副倔强的表情,忍不住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又爱又恨:“你这丫头,一日不与我顶嘴便能死吗?”
自来到梁山以后他总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受万人景仰,诸事藏于心,永远冷漠的,淡然的,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但总有那么几次,他也总是能够透露出亲切可爱的一面的,一如几年前,东溪村的那个教书先生手拿蒲扇,走街串巷的和邻居们拉家常。
想着,莞繄忍不住眼泪啪啪往下掉,她狠心拂开他的手,声音带着颤抖:“先生,求您别对我这么好。”
吴用一愣,“为何?”
她心疼难耐,道:“只怕是真到了那一天,叫我怎能舍得您……”
她说罢,再也不敢看他,便匆匆跑开。
吴用看着她跑开的背影,愣在原地。
风儿吹得他衣袂飘飘,他的心就像这空中的花瓣,脱了树,又寻不到根,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