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繄站在宋家院子里,看着眼前那些斑驳的物品,记忆里的画卷像是在眼前铺展开来。
房门老旧枢朽的厉害,门扇紧闭着,她伸手推开,吱呀一声打破满屋寂静。她走进去,目光所见,地面、桌面皆笼着一层淡淡的薄灰,她的心跟着一沉,明明才离开一年之余,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找了块抹布,浸透了水,胡乱拧了一把,然后将这个屋子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
院子里板凳木桶被冬季的大风吹得一片狼藉,上面还裹着尘土。她走到门口,向外眺望,她看到不远处升起袅袅炊烟。
她想,此时梁山后厨房也该忙活起来了,她能想象得到那大锅热油烧开后,往里扔一把辣椒蒜末炝锅时炸出的那一声滋啦。有一次开饭前她溜进厨房偷嘴吃,被宋清哥哥打了手,虽如此,可她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盘麻婆豆腐的香味。
她有些饿,院子里的柴潮,便打算出门去村后那片地里捡一些干柴。路过李家时,只见大门紧闭,门上却贴着大大的红色喜字,地上铺着一片梅红色的鞭炮碎纸屑。
这是有喜事?菀繄想,离了那么久也没见过他,她只记得二狗哥先前和她说要准备科举考试,如今难道是高中了?这么想着就伸手去拍门。
拍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许是声音过大,紧挨着的房后那家闻声走出来一个妇人。
“谁呀?”她抬头定睛一瞧,不由震惊。
“菀繄丫头?”那女人看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菀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她问:“二婶婶,我许久不见二狗哥了,甚是想念,如今回来却不见人……这是怎么了?”
那妇人道:“二狗那孩子有出息,只一年就考中了状元!上月十八日一大早就将老李家两口子接到汴梁去了!哎哟,你是没看见,那孩子有多威风,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大红袍,胸前系着花,头戴着冠,护送的队伍长长的一路排到村口,啧啧,那场面……”
“二狗哥果然高中了!”菀繄一时激动,忍不住连连道,“太好了太好了!之前先生就说过他将来大有作为,果然不负众望!”
她正高兴着,那妇人立刻呸呸呸了几声,对她说:“如今是李大人,将来可是要做宰相的!你怎能叫这诨名?若是传到大人耳朵里,闹不好是要被杀头的!”
“哦。”菀繄不好意思的掩了掩嘴,红着脸说,“习惯了。”
“不过我可是好心叮嘱你啊,虽说你们小时候有着几年情谊在,可如今身份悬殊,你还是别打什么歪主意。”
菀繄听这话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么想。
她这话还算是说得委婉,毕竟这么多年邻里邻居,又看着她长大的。若是除了这层关系,怕是直接点明你这个无父无母的穷丫头,如今好巧不巧这时候回来,怕不是还想借着青梅竹马的名义高攀状元爷,飞上枝头变凤凰?趁早歇歇。
有些人总是趋炎附势,又认为世人皆是如此。
夏虫不可语冰,她只在心里苦涩一笑,什么都没有解释。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失落的用脚踢路上的石子。
二狗哥没有见到,娇娇姐离开了东溪村,小时候那些记忆里的青梅与竹马转眼长大,可是长大以后,为什么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她忽然想起来幼年孤独的时候,那时的她还没有见过先生,娇娇姐家里管的严不能常常出来,她就一个人坐门口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抬头看着屋檐下的那个燕子窝,她看燕子如何喂食,又是从哪个方向飞走。
一天又一天便都是这么度过。但好在那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起码在她的记忆里不是很长。
因为后来。
后来她遇到了先生,先生的温柔与宠爱填满了她的整个童年。
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即便到如今,她仍旧这么认为。
可惜,这人世间的情谊总也不长久,只短短几年就已变化多端,如今对比起来,心里更是失落落的难过。她狠狠一脚将那颗石子骨碌碌踢了老远,再也寻不到踪影。再抬头看去时,只见道路尽头一个人影,迎面朝她奔来。
“你干嘛?”她问这个挡住他去路的人。
“小的是梁山来的,来接姑娘回去。”
菀繄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梁山?”她心里酸酸的,瘪着嘴问,“先生叫你来的?”
那人老实回答:“不是,是阮夫人。她多日不见你,着实担心,便派小的来……”
“我不回去。”她听了,那股别扭劲儿上来,转头就往家里跑。
“哎宋姑娘,宋……”
那人一路追赶,追到家门口却被“咣”一声毫不留情的关门撞了鼻子,磕的眼冒金星。
*
攻下东昌府已经是三个月以后,战事终于告捷。梁山浩浩荡荡的军队顺着那条蜿蜒的山路,班师回朝。
镇守梁山的头领及家眷自收到胜利的消息后,一大早就集众于山寨大门前,翘首以盼。
吴用坐在高高的骏马上,走在队伍的打头。临近寨门,他莫名的生出一阵紧张。手里攥着缰绳,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在乌压压的人群中悄悄搜寻一番。
若是照往日里,像这般大肆回朝,那丫头离了老远就耐不住一步三颠的迎过来,拉着他一口一个先生的嘘寒问暖,如今不见她,想必依旧生他的气,终是失落的收回目光。
他心里一阵怅然,此时队伍已经到了梁山大寨门口。众兄弟迎上前来,他翻身下马,随着宋江往前走。
乱糟糟的交谈声在他耳边源源不断,期间有人和他招呼,他也含笑应对。可他心里还是惦念着宋菀繄,一颗心悬着总也放不下,装模作样地寒喧了一圈后实在难耐,趁着人多混乱,只身退去。
他一路匆匆绕过满身凋敝的梧桐树,走到那个熟悉的房门前,却依旧如他离开前一样紧闭不开,夜里染了寒霜的铜锁刺得他眼眸一霎时的疼痛。
他脚步僵在原地,脚下的落叶深深陷在潮湿的泥土里,他微张了张嘴,热气从他口中呼出,散在空气中变成清浅的白雾。
一连数